临池絮语
学习书法,要取得好的效果,只有临摹古今人的法书,没有别的捷径。有人会提出这样的问题:古人是跟谁学的?古人的古人,在文字肇兴的时候,他们又是跟谁学的?这个问题很具有煽动性,也是蔑视传统和对传统不耐烦的人的武器。
回答这个问题,其实也很简单。文字肇兴开启了文明,让我们从蛮荒走到了文明的路口。司马迁在《史记》中说“仓颉造字”后,“天雨粟,鬼神哭”。这是惊天地地发明,汉字地形成是我们文明史上最辉煌的一笔,且影响深远。它地产生对我们民族文化、历史经验与知识地传承、社会形态与社会生活都产生了巨大的作用。
从大量出土实物上看,汉字在最初阶段,用笔和结字还很不规范。它刚刚完成了从实物现象到象形符号的归纳。虽然可以在这些符号里看到美,看到艺术性,但它还不是书法,如同样是写字,却不都是书法一样,以艺术标准衡量,它还是很粗糙的、低级的。它的伟大意义就在文字的创造上。
汉字最初的阶段已经完成了对现实地描摹与归纳,随之而来的是直接对人心灵地描摹。它通过那些已经剥离了物象表征的线条,跟随心灵的状态,在文字的框架下,组织了另一个视觉的现实。它表现的是一种传统文化、形质、审美趣味下的人性的“同”,这种“同”依附在个体气质上展现出“不同”。书法就摇摆在这同与不同之间,趋同又求不同。它由笔画到部首、到字的间架结构、章法,再由局部到个体、整体构成,协调其中的大小、轻重、徐急、向背、位置、纵横、正斜、疏密,墨色的浓淡润枯等等要素形成艺术语言,表达性情。汉字地书写符合了上述条件,才成为了书法。
书法不同于训诂,单探求文字的音形意的渊源与发展脉络,它是从笔法、字法到章法的构建,而附着情趣性灵的艺术形式。它是经过了广泛的社会实践的积累与长期文化影响后的结果。因此,它的技术的层面是绕不过去的。对书法艺术规律地把握,只有通过对传统经典书法地临摹来获得。
至于书法表达作者的趣味、意境与风神,需要作者字外功夫,即在练字之外怎样去练心。练心的目的既是明确我们的精神状态,在现实条件里寻求心灵最完美的舒展度,去解放人性。书法的精神既是自我、传统的,又是时代、先觉的。表达了这种精神,书法才会有它的生命力。书法艺术趣味的高低上下,也全来源于此。
西汉杨雄在《法言要录》中有云:“书者,心画也。” 性灵地构造法无二门, 人的性灵与精神自学识与修养中养,而人的精神总在感性与理性之间徘徊。
我们希望能通过对理性加以培养和磨砺来提高感性,通过感性来引导理性,这两者不可偏颇。
感性是自我的,直观切身的对事物的感受。对于从事艺术的人来说,美首先是感性的,有了感性就有天才。不能感到美,再好的理论也没有意义。
理性是他人社会对事物认知的归纳后和积累的结果,这需要我们不断地学习。理性地培养让我们能更真切地发现真,在真的基础上去亲和美、趋向美、融会美,这是人性的本能,艺术的要求。由此来引导我们的感性和趣味。
时代不同了,生活方式与价值观念、审美趣味,都产生了巨大地转变,这导致了思想文化取向地改变、书法精神内涵地改变。
我们处在一个中外思想大融合的时代,中国的道统思想经历了两千多年的演化与发展,似乎也走到了尽头,生活似乎不再需要它。对于多数人来说,传统似乎也就是枷锁,或许根本不了解传统是些什么。然而,中国文明传统的优越与合理性,不会由于与现代西方思想与文化地冲突而被彻底地否定。相反,恰恰是这种冲撞与融合,让我们的文化焕发出新得生机,使我们能够更加清醒地对待传统,以开创者的胸襟来取舍来构建新的精神家园。 而取舍当建立在对传统的“知”上,没有“知”就没有“识”,更谈不上取舍。
这些问题似乎不用考虑,生活在继续,时间在奔流,现实就在取舍,一切都在转变。作为从事艺术的个人,怎样来面对这种取舍、塑造自我的精神,这是至关重要的问题。艺术归根结底也是在探讨这些问题,艺术家应该是人类精神去向的先觉者。在对传统与现实的比照取舍中,让我们的心灵找到归宿,焕发出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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