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一鸣默默地坐在老谢身边，找不到一句话来安慰他。

棋盘被掀翻了，棋子撒落得到处都是。老谢的儿子被几个常来这里下棋的年轻人拉着，嘴里不停地在叫骂，时不时还做出一副要冲过来的架式。

“格巴马，养儿子还养出鬼来了。你又不是今天才晓得老子冒得本事？你自己有本事你自己出去捞，一天到黑困在屋里，你跟老子赌个么狠！”老谢说着，呆滞的老眼里流出两行昏浊的泪。

老谢住的是单位以前的宿舍，单位倒闭后，这块地就卖给了开发公司，如今这里要建商品房了，老谢他们得搬家。偏偏儿子还有几个月要结婚，女方催着一定要先买房子，儿子只得回家逼着老谢拿钱出来。以前父子俩就常为这事，磕磕碰碰的，今天儿子可能是被女方逼急了，见到老谢就下最后的通牒，结果一言不和，儿子就动手掀了老谢的棋摊，若不是旁边有人拦一把，老谢怕是早就挨上了几家伙。。。。。。

看着悲愤不已的老谢，吴一鸣心里冒出阵阵寒气：他的今天是不是就是我的明天呢？

这两天怕是要下雪了，吴一鸣抬头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心想，便没来由地轻叹口气，眼里一片茫然。

王大发已经下定了决心，跟陈默然一拼到底！

既然对方要置自己于死地，就没有退让可言了。真要拿出自己当年光着脚打拼的精神，王大发自信在江原这块地盘上，他不会输给任何人。心里仔细盘算了自己的各种优势后，王大发心里徒然生出一股豪气，仿佛一位重新找回自信的斗士，磨拳擦掌地渴望着战斗的开始！这种久违的感觉真好，王大发觉得自己并没有老，浑身又充满了活力。

从陈默然开始涉足江原的房地产开发时候起，王大发就非常留意对方的一举一动：真正的决斗这才拉开了序幕！家电业也好，娱乐业也罢，那不过是试探性的冲突，一时的得失，并不能决定最后的成败。王大发早就清楚这一点：陈默然一定会搞房地产开发的，因为王大发的根基在这里，想击垮王大发，他陈默然必须在这个行业里跟自己过招。

就目前的形势来看，陈默然在这个行业真的没法跟王大发竞争。大发房产是王大发苦心经营最久的公司，其集建筑、销售、物业管理一条龙的的模式，在江原是绝无仅有的，特别是其对住宅小区的管理很有一套办法。俗话说安居才能乐业，对于买房子的人来讲，如果其它方面的差别不是太大，小区的治安环境就成了他们购房时首先要考虑的问题。很早以前，江原就流传着这样一个故事：有一天，住在滨湖小区的一个人急着上楼拿什么东西，忘了锁上骑回来的一辆六、七成新的电动车，等他几分钟后下楼一看，车不见了，就赶忙找到保安，说明情况，保安通过短暂的调查，确认车被盗了，就给大发房产的物业管理部门打了个电话，不一会，来了位负责人，问了当事人和值班保安几个问题后，当场对失主表态：三天后如果不能把车找回来就赔辆同一牌子的新车！这一点，在大发的售房合同中是有文字承诺的。只过了两天，那位负责人就给失主把车送回来，只接受了失主递给的一支香烟，连水都没喝一口就走了。这件事，当作传奇被人们讲了很久。据了解内情的人士透露，王小发给道上各种捞偏门的“地下片儿警”的头头们开会时训过话：管好你们手下的人，凡是竖立着“大发地产”四个大字的地方，里面的一草一木都不准碰！谁要不信这个邪，就让他多准备几只爪子，老子是捉到一只就剁一只，绝不留情！出了小区的门，你们就是杀人放火老子也不管。。。。。。不管是否真有这样的事，但有一点却是事实-----大发房产开发的住宅小区的治安情况确实比别处的要好得多。

大发房产能坐到江原房地产业龙头老大的位置，除了其在开发地段、房屋设计以及工程质量等硬件方面是一流的外，诸如“治安问题”这样的“软环境上”也有其独特的“优势”。这样的良好“口碑”令江原的购房者对大发房产有着很深的信任感。毕竟买套房子不像买个电视冰箱什么的，价格的高低并不能左右人们的最终选择。何况在价格方面，陈默然也根本占不到什么优势，甚至是处在劣势的地位：与大发房产的大片开发相比，陈默然弄的那几幢住宅楼简直就是小儿科。

即使是这样，王大发也丝毫不敢掉以轻心，他知道对手的能量很大，说不定一不留神陈默然就来个突然爆发，弄出一个蛇吞象的故事来也不是不可能的。

当林小莉发现吴一鸣在跟踪自己时，就像吞进一只苍蝇一样感到恶心：她没想到吴一鸣会做出如此下作的事！心里对他残存的某种希望，在倾刻间荡然无存。林小莉掏出手机，故意神秘兮兮地朝四周看看，然后侧身站到路边一个较暗的地方打电话。过了一会，林小莉招住一辆出租车，一边继续打着电话，一边上了车。

吴一鸣从树后闪身出来，望着那辆出租车消失在前面的夜色中。好久，他才挪动脚步，身子靠在树干上，掏出支烟点燃，仰面对着昏黄的夜空吐出一口长长的烟雾。有冰冷的东西落在脸上，马上化成水，哦，下雪了。

待林小莉坐下后，陈默然笑着问：“怎么突然想起请我喝茶了？”

林小莉朝四周看看，压低嗓子问：“俄罗斯风情是不是换老板了？”

陈默然不禁多看了林小莉几眼，然后身子往椅背上一靠，手指轻轻地敲打着扶手，笑着问道：“你怎么这样问呢？”

“自从上个月你宣布把俄罗斯风情交给那个外地朋友管理后，你就来的少了，”林小莉平静地望着陈默然说，“并且，你那个朋友接手后的言行，好像不仅仅是个管理者。另外，以前你替重要客人买单时，一般是签单，可你现在都是付现金。。。。”

好精明的女人！真是个好管家。陈默然心想。

“其实，谁做老板不一样啊，”陈默然打断林小莉的话，“只要俄罗斯风情还在，大家就都有口饭吃。”

“对我来说，就不一样！”林小莉看了陈默然一眼，低下头盯着茶杯口袅袅升腾的热气，轻轻叹口气，然后扬起头，对着陈默然笑笑，说：“如果你不是老板了，我也就没必要呆在这里了，自己走，总比有一天别人赶我走好些。”

“你干得好好的，人家为什么要赶你走？”陈默然点支烟，将打火机扔在桌上，“我可以向你保证，没人会动你的！”

“凭什么？”林小莉望着陈默然，很认真地问。

“凭我的名字叫伯爵！”陈默然眼里闪着亮亮的光，脸上的自信令林小莉感到有股逼人的威严袭来。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你跟我说的话吗？你没有骗我，你说的都是真的。”林小莉眼里突然涌出一股哀怨，“你之所以这么关照我，是因为我确实长得有点像一个人，”林小莉心里酸酸的，“一个你其实一直都深爱着的女人！”

“你都知道了？”陈默然觉得自己问得太傻，不由轻轻笑了，自语道：“江原就这么个巴掌大地方，有什么事能瞒得过众人呢？”

“白心洁确实很漂亮！”林小莉答非所问，“真的太漂亮了！”又紧接着补充一句。

“但是，”陈默然端起茶杯呷一口，然后嘴角又漾起那似笑非笑的意味，有点轻浮地对林小莉说：“在我眼里，你比她就漂亮多了！”

林小莉没笑，只是盯着陈默然的眼，直到看得他有些不自在后，才叹口气：“你何必要这样呢？你可以用言语来伪装自己，但你掩饰不了你眼里流露的真实渴望！白心洁真傻，她不明白一头睡狮总有醒来时候的道理！”

陈默然心里一颤，伸手紧紧抓住椅子的扶手，连忙避开林小莉的目光，抬头四顾，然后向坐在离自己不远处的魏志刚招招手。“伯爵，有什么事？”魏志刚过来轻声问道，“你到车上给我拿包烟来，我的烟抽完了。”魏志刚掏出一包烟递给他，然后回到原来的座位。

陈默然拆开香烟，抽出一支点燃，举着烟盒对林小莉笑着说：“我以后死的话，一定与吸烟太多有关。”将香烟和打火机放到桌上。

“那就少抽点。”林小莉轻轻一笑说。她明明看到陈默然放进口袋里的那只烟盒里还有香烟。“其实吧，约你出来，是想告诉你，我觉得那个黄总经理的一些做法不像是个打工的，所以我才问俄罗斯风情是不是换了老板。”林小莉盯着陈默然放在桌上的打火机说，“我只是担心你用人不当，怕你吃了别人的亏。”很勉强地笑笑，望着陈默然自嘲道：“你一定觉得我很可笑吧？如果在生意场上你这么容易吃别人的亏，哪会有今天啊。我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替你操这份瞎心。”

陈默然一把抓住林小莉的一只手，有点激动地说：“谢谢，谢谢你，小莉！”这是他第一次叫她小莉而不是林经理。

林小莉没有躲避，感到陈默然的手在颤抖，她的心也为之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