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莉刚倒杯水还没来得及喝一口，电话又响了，对方声称是市政府的某某人，要预定888号包房，林小莉忙说对不起，已经有人订下了，8字开头的包房都客满了。对方说这个我不管，找你们陈总来，我跟他说。8字头包房的坐台小姐都是那些俄罗斯美女。

　　林小莉说请您留下电话号码，过一会让陈总给您打过去，对方说不用了，你说我的名字，他知道的。

　　陈默然的办公室半掩着，林小莉轻轻敲两下，里面没动静，便推门进去，里面的情景令她有点吃惊：陈默然歪在沙发上睡着了，茶几上放着碗吃剩的方便面！陈默然睡得很香，发出轻微均称的鼾声。此时，他的脸上充满了安祥，完全没了平时的那种威严，林小莉甚至觉得此时的他其实有些孩子气！或许是冷气开得过大，室内的温度有点低，陈默然双手抱肩，绻缩一下身体，嘴唇蠕动几下，象在说着梦话。林小莉心里突然涌起一股怜惜，想找件衣服给他搭上，可办公室里没有，她便找到遥控器，将温度调高几度。

　　陈默然突然醒来，见林小莉站在面前，忙坐正身子，不好意思地笑笑，“只打算眯几分钟的，却睡过头了。”起身使劲挥挥手臂运动几下，对林小莉说：“你请坐，找我有事吗？”

　　林小莉就把市政府有人今晚要包房的事跟他说了，陈默然略思忖，说：“这样吧，让888的客人到858，858的客人是我几个武汉的朋友，他们的工作我来做。你看这样行不行？”

　　林小莉点头同意，俯身去收拾茶几上的碗筷，陈默然说还是我自己来，你忙你的去，林小莉说你还是给市政府的那人回个话吧，他还等着呢。

　　陈默然打完电话，林小莉已经将茶几收拾干净。“你常吃方便面？”林小莉问，她在调整空调温度时，发现办公桌后的墙角放着一大箱方便面。“是啊，方便嘛！”陈默然点支烟，“这个你也吃得习惯？”林小莉有点不相信。

　　“你以为我总吃山珍海味啊？”陈默然笑道，“我对吃什么不在意的，能填饱肚子就行！以前在。。。。陈默然收住话题，“当然，不能多吃，吃多了胃里发酸。”

　　林小莉看看他，轻声说：“别以为自己身体好就不注意饮食，你要自己照顾好自己！”不知为什么，她突然觉得这个男人有点可怜！

　　白心洁拿着她与孩子和陈默然的合影照，悄悄地流着泪，除了孩子和这张全家福，她没有从以前的那个家里带走任何东西。快十年年了，她一直不曾忘记过陈默然，即使她以为他已经真的不在人世了。陈默然是那种不会轻易被人遗忘的男人，况且他们曾经是那样的恩爱。

　　白心洁比陈默然小五岁，他们相识的那个夏天，白心洁只是个高二学生，陈默然上大三。

　　暑假的一天上午，白心洁去同学家玩，同学哥哥的很多朋友也在，他们都是文学爱好者，聚在一起话题自然少不了文学艺术。白心洁和同学在一旁听他们高谈阔论。陈默然话不多，但只要他一开口便博得大家的喝采。白心洁因此而记住了他的名字。

　　后来，白心洁有事没事就上同学家去，她知道陈默然一定在那儿，因为他家在乡下，这段时间就和同学的哥哥住在一起。

　　再后来，白心洁和陈默然就相爱了。

　　一年后，白心洁高中毕业了，没考上大学，就上了本地的一所艺术学校。陈默然本来是可以留在大城市的，为了和白心洁在一起，他回到江原。他学中文的，到一所中学当了语文老师。

　　三年后，白心洁毕业被分到市幼儿园。第二年，他们结婚了。

　　女儿陈慕白满周岁了。

　　一天，陈默然回家对白心洁说我打算辞职出来自己干，白心洁说只要你想清楚了，我不干涉你。

　　第二天，陈默然就到学校去办了辞职手续。

　　陈默然的广告公司越来越红火，白心洁的同事和朋友都说她找对了人，白心洁便得意地说我早就知道我们家小三不是个庸人！住房的面积越来越大，装璜也越来越华丽，难能可贵的是，虽然有钱了，但白心洁从没有听到过陈默然在外面鬼混的传闻，有什么应酬总是事先打电话告诉她，然后说大概几点钟回家，一般都能说到做到。白心洁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小女人！

　　无奈天有不测风云，这样的好日子没过几年就结束了。那年的夏天，天特别热，很长时间都没下过雨了，老人们说这么长时间不下雨真是少见，一旦变天，一定会是恶风暴雨！果然，一天傍晚闷热得令人窒息，真的是一丝风也没有，黑沉沉的云就跟扣在头上的被子似的。当人们感到有丝风拂过脸庞时，紧接着天地间便飞沙走石，那风就跟疯了似的，呼呼吼叫着，让外边的行人害怕，大雨跟着倾盆而下。。。。半夜里，电话突然响了，睡梦中的陈默然拿起电话听了一会就跳了起来：派出所的人说他们公司竖立在江原大道边的一个大型户外广告牌在大风中倒了，砸着一对从这里经过的男女，造成一死一伤的惨剧。。。。

　　按照广告牌的框架设计，即使风力再大点也应该能扛得住的，问题出在框架的材料上：那些扁钢是小厂翻新的废旧钢！

　　受害的男女是对年轻夫妻，男的死了，女的成了植物人。陈默然一边给那女的垫付着巨额的医疗费一边在法院打着官司，陈默然说我这框架是找别人做的，制作单位应该负主要责任。做框架的单位是个夫妻店，两人明确表示：钱是拿不出的，干脆捉我们去坐牢！

　　更要命的是，死掉的那男的他舅舅是法院的一位副院长，法庭的判决自然由陈默然负全部责任！陈默然不服，就上诉，最后的终审判决是：维持原判！

　　陈默然在一夜之间变得一无所有。

　　陈默然真的默然了，有时候，他可以一连几天一句话也不说。白天蒙头大睡，晚上就守着那台破旧的21吋彩电。时间一长，白心洁就觉得难以忍受了：又不是我害你成这样的，干嘛叫上脸都懒得哼一声？从衣食无忧突然变成为每天的正常开支犯愁，这样的反差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的，特别是女人。

　　陈默然压根就没想过去找工作，他怕见到以前的那些熟人，不睡觉的时候，就一定是泡在老谢的棋摊那里。白心洁就跟他赌气：你会玩谁不会玩啊？于是，就天天去泡舞厅，反正总有人买单。。。

　　“俄罗斯风情”当真是声名远扬了！江原周边县市包括武汉的不少人都开着各种小车慕名而来。这原本就在陈默然的预料之中：有江原如此便利的交通和宽松的政策做后盾，娱乐业不火起来才是怪事呢。大量外地客源的涌入，使商业城真的成了块黄金宝地，连那些较偏僻的门栋都成了抢手货，租金自然是越炒越高。这时候，陈默然才开始对第二楼进行大大规模的改造，将原来设计成大型卖场的几大空间，分隔成一个个只有二、三十平米的门栋，然后对外出租，每栋每年租金二万元，整个二楼至少被分成了近二百个门栋,仅此一项的收入，就够令人眼红的。

　　连王大发都不得不佩服陈默然的胆识。当初陈默然拿下所有二层以上的楼层时，王大发心里暗自发笑：你就等着在上面上吊吧！可眼下的情形。。。。

　　更让王大发烦心的是，白心洁现在接打电话的次数明显比以前增加了许多，这个也肯定与陈默然那小子有关！如果这样下去，他们的关系会不会死灰复燃？毕竟那小子今非夕比了，毕竟自己大白心洁差不多十五岁。。。。

　　陈慕白一看到陈默然就觉得好象在哪儿见过这个人。

　　“你是不是叫陈默然？”陈慕白小心翼翼地问。

　　陈默然反而愣了一下，随即激动得差点将小姑娘搂在怀里！“你还记得有个叫陈默然的？”

　　慕白的目光一直停留在陈默然的脸上，使劲点点头，“他是我爸爸。”

　　“小白兔！”

　　“爸。。。。”

　　慕白拖着长长的哭腔朝陈默然扑来！陈默然将她紧紧地搂在怀里。。。。

　　好一会，陈默然才将女儿放到地上，然后仰起脸，想将溢满眼眶的泪水逼回去，可那泪还是不争气地涌上脸颊！他捧着女儿同样泪流满面的脸，喃喃道：“我的小白兔长成大姑娘了！”陈默然离家出走的那年，陈慕白刚上小学一年级，而现在马上就要上高中了。

　　“上个星期，妈来接我回家时告诉我说你回来了，我知道你会来找我的！”慕白依偎着陈默然，幸福写满了她漂亮的脸蛋。“爸，你怎么不早点回来啊，你为什么不给我们打电话啊？”

　　陈默然搂着女儿的肩，“慕白，我以后给你讲我在外面的事，爸要告诉你的是，你永远是我的最爱！你马上就要上高中了，有些事相信你也能明白了，离开你，我是不得已的！以后，爸再也不会离开你了，我保证！”

　　“你见过你爸了？”白心洁问女儿，看到她兴奋的样子，白心洁心里沉沉的。

　　“是啊，”慕白拉着妈妈在自己的床上坐下，“我爸变了很多，但更帅了！是不是啊妈？”

　　“他跟你都说了些什么？”这才是白心洁最关心的事情，“他是不是骂我了？”

　　“没有啊，他没提过你。。。。”慕白意识到这话不妥，偷偷看看妈妈。白心洁心头一痛，轻轻叹口气：他是真的恨自己了。。。。

　　肖晓峰对陈默然说：“兄弟，我不想干了！”

　　陈默然示意他坐下，“你是不是有了新的打算？”

　　肖晓峰苦笑笑，“我这样的人还能有什么新的打算？我还是回去扛我的煤气罐去！”

　　陈默然递给他一支烟，“晓峰，我是不是有什么地方慢待了你？有话请你跟我直说！”

　　肖晓峰连忙摆摆手，点燃烟，吸两口，说：“我觉得吧，我现在根本就帮不上你什么了，不想白白地拿你的钱。”

　　陈默然先笑笑，然后板起脸说：“你跟我说这样的话还说当我是兄弟？当初要不是你替我网罗手下的这帮兄弟，我上哪儿去找人手？你不在了，他们能听我的吗？”

　　肖晓峰摇摇头，“没有你的钱做后盾，我还是光杆司令一个！”

　　陈默然伸手搭着肖晓峰的肩头，拍拍，“晓峰，真当我是兄弟，以后就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你没白拿我的钱，我也真的需要你帮我！如果你以后真有什么新的打算，我一定全力支持你！”

　　肖晓峰扔点烟头，也伸手拍拍陈默然的肩，“好的，我以后再不提走的事了！”

　　肖晓峰和陈默然是中学同学，在学校的时候他们的关系并不怎么样，陈默然属于班上成绩好的，而肖晓峰则是调皮捣蛋的那类。上高中后，他们就各奔东西，也就没什么来住了，偶尔在路上遇到只是相互点点头。他们再次走到一起，是十多年后的一个中午。那天陈默然公司的一个大型户外广告牌在选址时遇到了麻烦，当地的几个混混说那是他们的地盘，要收保护费，而客户又偏偏看中了那地方，不想换位置。对方要价太高，陈默然不肯轻易让步，就在双方争执不下时，陈默然看见肖晓峰从对面过来，就急忙叫他的名字，陈默然知道肖晓峰在江原的黑道上名气很大。肖晓峰认出陈默然，就问他有什么事，陈默然就把对方要保护费的事跟他讲了。肖晓峰看看那几个小混混问你们跟谁混的？回去告诉你们拐子（头儿的意思），陈老板是我的老同学，他的保护费由我来收！小混混们在肖晓峰面前自然没了一点威风，还不停地给肖晓峰和陈默然陪笑、上烟。

　　陈默然后来打听到肖晓峰的住处，就上门去给肖晓峰送钱，希望他以后能多多关照自己。肖晓峰接过厚厚的信封在手里掂掂，又塞到陈默然手里，说你这是干什么，我们是老同学，有什么事只管跟我讲，少跟我来这套！

　　陈默然收起钱袋，什么也没多说，只是告别是用力握了握肖晓峰的手。

　　以后，他们的交往就多了起来，当然，只是个人之间的交往，陈默然做他的正当生意，肖晓峰还是捞他的偏门。因为和肖晓峰的关系，以后就再没有道上的人找陈默然的麻烦了。肖晓峰进去后，陈默然花了不少钱为他打点，也起到了一些作用。肖晓峰被送到劳改农场之前，陈默然特意给他送去三千块钱，说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尽管说，肖晓峰不客气地收下钱，说我的女朋友到你公司去上班行不行，她到你那里其实什么也做不了，说白了，我就是想你给她口饭吃。陈默然说问题，我有饭吃就绝不让她喝粥。

　　肖晓峰被判了十二年，送到离江原二百多公里外的一个农场去改造。每年春节前，陈默然都要带着几条香烟和一大包吃的去探监。那一年的春节下很大的雪，高速公路都关闭了，陈默然包了辆出租车去探望肖晓峰，到农场必须经过一条很窄的简易公路，司机说对不起，真的不能往前开了，您自己走进去吧。

　　当管教干部叫着肖晓峰的名字，说有人来看望时，肖晓峰以为是女朋友。看到象个泥人似的陈默然，肖晓峰将他紧紧地抱住，半天没说一句话。到是管教干部不失时机地对肖晓峰说你看你的朋友对你多真，你要不好好改造早点出去，不是辜负他了吗？肖晓峰眼睛湿润地冲管教干部使劲点点头，用力拍拍陈默然的后背。。。。

　　我真的老了吗？王大发用拳头捶着后腰，有些伤感地想。昨晚和白心洁做爱时的失败，令他耿耿于怀：怎么会这样呢？我五十岁还不到啊，怎么能说老了呢？其实，王大发知道自己失败的原因：白心洁在与自己做爱时，好象有点心不在焉！这在以前是从没有过的事。她是不是想着和陈默然那小子做爱时的情形？王大发象突然掉进冰窟隆，一点兴趣也没了。。。

　　令王大发极度愤怒的不是陈默然在商业城狠狠地捞了一笔，而市里的那帮傻B头头们还时不时地在各种场合对陈默然赞许有加！上个月商会的领导班子换届，分管商业的副市长居然提议让陈默然出任新会长！这不明摆着跟老子过不去吗？王大发忍不住横了那位副市长一眼，点燃烟后，使劲地将打火机在桌上拍了一下。虽然最后的结果，还是王大发连任，可他已经感受到陈默然对自己的威胁越来越大了。。。。

　　王大发还不曾有过这样的危机感。小学没毕业，王大发就开始在社会上混。从少年时的小偷小摸，到后来推着三轮车买水果；从带着一帮兄弟抢工地占地盘，到后来的人模人样做实业，王大发确实历经了无数次的风浪，他好象不知道什么叫怕。如今面对陈默然，他真的有点怕了，因为这个家伙深不可测，你根本就不清楚他到底有多大的能量＿＿就拿那些俄罗斯小姐来说吧，外国人想在中国拿到劳务许可证是很难的，除非那些有专长的人。王大发原以为通过省公安厅一个朋友的关系，可以将那些非法滞留在中国的俄罗斯小姐解押出境的，哪知人家在中国工作都是有合法手续的！他是从哪儿一下子找来这么多有合法身份的俄罗斯小姐的？如果这些俄罗斯小姐的合法手续，都是陈默然一手经办的，那么，这个家伙就太可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