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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总是这么晚回家,到底在干些什么?”吴一鸣问,这个问题已经在他心里闷了很久,虽然他使劲克制着自己并努力摆出心平气和的样子,但语气怎么都平和不下来。 “你什么意思?”林小莉正在洗脸,停下反问道。 “你知道我什么意思!”吴一鸣点支烟,盯着林小莉的眼。 林小莉马上避开他的目光,对着镜子伸手在脸上挤弄着,不理睬在一旁带着挑衅意味的吴一鸣。 心虚的表现!吴一鸣立即作出这样的判断,林小莉的不屑在吴一鸣看来其实是一种掩饰,这使他更觉得自己的判断是对的。她到底做了什么心虚的事?总是很晚回家还能做别的什么心虚的事呢。。。。吴一鸣怕往下想,但又无法控制自己不往下想。 “你为什么要这样?”他尽量压低嗓门,不愿让邻居们听到家里在争吵。吴一鸣觉得自己的质问更象是哀求,于是就在心里不停地骂自己犯贱,为什么总忍不住要管她的闲事。 “我哪样了?你把话说清楚!”林小莉冷冷地看着吴一鸣,冷冷地问。 吴一鸣欲言又止。 “我也想象你一样整天呆在家里,你拿钱来呀,你能养活我们吗?”林小莉发泄着心中的怨气又夹带着几分委屈。 吴一鸣忙避开她的目光。她的话击中了他的要害,吴一鸣象只泄气的皮球无话可说了。心开始痉挛,那种痛仿佛重磅铁锤猛烈击打着所有的神经,灵魂好象完全脱离了身体,林小莉还说了些什么,他一句也没听见。 刚下岗的时候,吴一鸣虽然感到很意外,但并不觉得可怕,甚至因此而有种说不出的兴奋:断了后路也好,省得以为有所依靠整天无所事事地混日子!摆脱束缚的吴一鸣当真以为自己就是那归入大海的鱼、重返天空的鸟。。。。跃了、飞了、努力了、挣扎了,当那点“遣散费”赔了个精光时,吴一鸣才不得不承认自己不是块经商的料!从那时候起,吴一鸣开始觉得林小莉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了,话语也越来越难听了。他是极不愿去给别人打工的:以前不管怎么说自己也是一堂堂国营公司的副总经理吧?口袋里也还装着一本在省内都响当当的大学文凭吧?即使给别人打工,也该进入白领阶层吧?可他又高估了自己。国企是进不了的,哪儿都人满为患;私企需要的是实用型人材,以吴一鸣所学的中文专业来说,想在私企做个一般性的文员都难:哪怕你有胸中万卷笔头千字,也抵不上一张年轻漂亮的脸蛋!何况他吴一鸣除了会诸如总结报告之类的新八股,并没有妙笔生花、锦绣文章的那本事。 当一个先前一直以为自己很是那么回事的男人有一天突然发现自己其实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的时候,其打击足以令他那原本就不太坚实的自信在顷刻间灰飞烟灭!处处碰壁使吴一鸣变得沉默寡言,他可以一连几天在家里不主动说句话,白天蒙头大睡,晚上整夜看电视。林小莉和他说什么时,他只是心不在焉地嗯嗯两声,跟挤那早就用完了牙膏似的。林小莉是个心里安不住话的女人,吴一鸣这模样让她见了就来气:“总板着个脸给谁看?这样不死不活的鬼相你不觉得累我还觉得难受呢!”吴一鸣象没听见似地看他的电视,其实电视上在播些什么,他也不知道。 林小莉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的。当大堂经理告诉她有客人在包房等她的时候,林小莉就猜到那人是陈默然。陪客人聊天也是她们的工作内容之一,这在合同上写明了的,不得拒绝。 林小莉一踏进包房就觉得里面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可没容她细想,里面那男人已经起身跟她打招呼了:“陈默然!”就三个字,算是自我介绍,“请坐!” 林小莉被一团阴影笼罩,对方很高大,他的声音有种重金属的味道,林小莉的心没来由地震动一下!“喝点什么?”陈默然问,眼睛却看着站在一旁的服务生,“给我来两听青岛啤酒。”“一壶花茶!”林小莉说,便在沙发上坐下。 “别给我节省,”陈默笑道,也坐下,“那样的话,你们的老板会不高兴的!” “那就来两瓶路易十三!”林小莉想看看陈默然到底长得什么样,可他背后的灯光太强了,看不真切。 “你很能喝?”陈默然掏出香烟,示意林小莉要不要,“我知道你不抽烟!”自己点燃一支。 林小莉轻轻一笑:“你大概还知道别的什么吧?” “你以前在纺织厂办公室工作,六年前厂子卖给淅江人了,你也就下了岗。来梦沙龙之前,你已经在大富豪干了半年。你有个上小学二年级的儿子,对吧?” 林小莉觉得这家伙不仅仅是与众不同,简直令人害怕! 服务生送来了陈默然要的所有东西,“你把那台灯放在地上,有些刺眼!”陈默然对服务生指指身后说。林小莉这才恍然大悟:进门时感到不对劲是因为这里多了盏台灯!“我要他们临时加的台灯,”陈默然看看林小莉,然后冲正要出门的服务生说:“别关门,就这样开着!”对林小莉笑笑:“这样,你会有点安全感!” 林小莉也笑笑,这时候,她才看清楚陈默然的尊容:方方正正的国字脸,棱角分明,皮肤很黑也很粗糙,这使他增添了几分男人的粗犷,浓眉大眼,鼻正口方,应该说这是张很有男人味也算得上英俊的脸。只是右边眉头上那道一寸多长的疤痕破坏了整个五官的和谐,虽然不是很明显,可总让人感到有点别扭! “我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就产生一种异样的心动,”陈默然望着林小莉说,“那是一种久违的感觉!” 林小莉不置可否地笑笑,将视线从他的脸上移开。 “你让我想起一个人,一个女人!”陈默然吸着烟,很放肆地盯着林小莉的脸,“一个我曾经深爱过的女人!”他低沉雄浑的声音象共鸣箱里的鼓点,一下一下地敲打着林小莉的心!“不想请我喝酒吗?”林小莉指指小桌上的洋酒,然后昂起头,看着陈默然说,她知道,这个时候不能在他面前示弱,否则,这种男人会得寸进尺。 陈默然连哦几声,“我从不喝洋酒,”他说着,拿起酒瓶,很熟练地打开,给林小莉面前的高脚杯里倒上小半杯,“我把丑话说在前面,你能把这瓶喝完,我再开另一瓶,不然,如果你自己开开,就得你自己付帐!” 林小莉端起酒杯,轻轻摇荡几下,“我也从没喝过这种酒,我不明白它为什么那么贵,所以想尝尝是什么滋味!”她将杯儿放到唇边,里面的酒水只是在唇上碰碰,用舌头轻轻舔一下,便皱皱眉笑道:“也不过如此!”放下酒杯,伸手拿过小茶壶给自己倒上一杯菊花茶,“还是喝这个好!” 陈默然点点头,笑而不语。 林小莉故意轻叹一下,“可惜,浪费了一瓶好酒!” “你真的很象我爱过的那个女人,连说话时的神情都那么象!” “陈老板这话好耳熟,象在哪儿听到过!”林小莉仍然面带微笑,“我记起来了,电视里电影里都听过这样的台词,那些花花公子骗那些情窦初开的小女孩时总这样说。” 陈默然仿佛没听出林小莉话语中的嘲讽,习惯性地伸手抚摸着右眉上的疤痕,看着林小莉说:“我没指望你相信我说的,”然后长长地叹口气,靠在沙发上,望着天花板上那盏朦胧的灯,他的眼里突然涌现一片似雾似迷的神情,捉摸不定又深不可测。。。。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