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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想爸爸能知道----
静静吐芬芳2006/4/2 到今年，父亲离世30年了。那天，“我在花丛笑”写的关于大婶的文章就勾起了我的思父情绪，云凝峰峦对母亲的悼念更像小雨一样，淋湿了我对父亲的回忆。 父亲去世那一年，是毛泽东、周恩来、朱德去世的1976年。父亲长的很像毛泽东，当我们家把毛主席年青时的照片挂在墙上表示悼念时，很多邻居说：这是老刘哪一年的照片？真年青英俊啊。 在我的记忆中，父亲的确年青英俊，并且写得一手好字。父亲为人忠厚、诚实，从不说违心的话。文革时，因为不想批判他的上司而被定为“保皇派”，这两个难兄难弟后来竟然得了同样的病，脚前脚后辞世。 父亲幽默，但并不多言。小学时有同学来我家，爸爸问她：你爸叫什么名字呀？她说，陆广权。因为掉牙漏风，总是说不清楚，父亲就打趣说：陆赶船？陆地上划船呀？(赶船，在我们那里就是划船的意思)。以后我的同学见到他就跑，爸爸就呵呵地笑。 特别冷的冬天的早晨，我们常常懒在被窝里不起来，怕我们上学迟到，他挨个拍着我们熟睡中的脸蛋，喊着：“起来，起来！买自行车了，白山牌（白煽）的！”那一阵子，我们家一直在商量着买自行车的事儿，有人说凤凰牌的好，有人说白山牌的好。我们被爸爸白煽醒了，总是好大不乐意。我还跟爸爸翻过脸，没吃早饭就上学了。 我跟父亲之间有一盘没有下完的棋。小时候，我特别爱玩跳棋。邻居中号称跳棋高手的人也被我打败。在外面转了一圈，终于发现最强硬的对手其实就在家里—我的父亲。于是我总是缠着他与我下棋（军棋我也玩，但玩得不是最好）。父亲陪我玩的唯一条件是，让我帮忙敲背捶腿。他说他腰疼腿疼。有时，在我高度集中琢磨怎么走下一个棋子的时候，他会趁我不注意，就像鬼子进村一样，把我走进他老巢最顶尖的棋悄悄走回来，我发现了，自然不让，就会撒娇地打他、拍他，说他玩赖，他就哈哈大笑。父亲缺了一颗牙，笑的时候，是那么有特点，那么让人忍俊不禁，直到今天，留在我记忆中最深的也是唯一的一个形象，就是父亲大笑的样子。 当时我只知道爸爸有病，并不知道爸爸已是血癌晚期（那时还不知道癌症这个词），那时，他浑身所有的肌肉、骨头都剧痛难忍，行动都已十分困难，为了小女儿的调皮与不懂事，他强挺着、笑着，陪我下棋。而最后一次，他一反往常，下到一半，就再也不下了。我还不太高兴，说他不守信用，但无论你怎样说他，他就是不反驳，也不开玩笑了。第二天，他就住进了医院，再也没有回来（一写到这里，我就恨自己，责备自己为什么这么不孝。多少年来，我一直为此事内疚。在父亲弥留之际，我没有为父亲的重病做过一点事，就是敲背捶腿都是不情愿不耐烦的，总是不停地问：好了吗？为此，我后来的人生，无论受到多少挫折，我都认为是老天在惩罚我的不孝，都默默承受了下来）。 父亲在时，我们的生活十分平静、安宁。奇怪的是，他去世以后，我们的家莫名地陷入了法律纠纷中。我从14岁起，就被迫与法庭打起了交道。从那以后，我经常盼着父亲的鬼魂出现，我希望他来保护我们全家，保护我们的母亲。梦见过几次父亲，他都不说话。有一次，我抱着他的腿痛哭：“回家吧，爸爸！你不知道咱们家受到了什么样的欺负！你回来，他们就不敢这样了！”只记得，每次都是父亲悲哀的眼神无奈地看着我，一句话不说，悠悠地、慢慢地消失了。 在与法庭打交道的过程中，我开始想念父亲，我开始懂得父亲对于我们意味着什么。上大学时，我带走了三样东西：父亲当年给我买的自动铅笔、真丝手帕。在七十年代，这两样东西在小朋友的眼里，简直就是奢侈品，多少人看得口水直流；另一个是他不知何时买给家里的针线板，很漂亮的针线板，也是七十年代前期的。我在大学里一直用着它，有一天掉在地上，摔坏了，就收藏了起来，再也没有用过。 30年来，我只在大学时代写过悼念父亲的一首诗。结婚后这许多年，回家乡时我也只去过一次殡仪馆去祭祀父亲的亡灵。父亲对于我，是定格在我14岁那年、一个年青有知识的铁路工人，他算盘打得好，工作计划也做得好。我没有与父亲的合影，甚至全家都没有一张有父亲的合影。想念他的时候，要么是我高兴的时候，要么是我委屈和伤心的时候。我常想，什么时候，我能在爸爸面前，可以以一个大人、以一个女儿的身份，跟爸爸谈谈我对生活的感受和经历，再得到他睿智的指点？ 应该说，30年来，我们全家经历了太多的风风雨雨，基本上苦尽甘来，没有什么可奢求的了。可是，我的心里仍然充满了遗憾和不安，要是我爸能活到现在该多好，我真希望他能看到今天我们家所发生的一切。要是他还活着，我会跟他聊天，会带他去旅游，遇到困难的时候，会听他的主意。他有病我会找最好的医生给他看病。看不了了，我会把他接到身边给他按摩，我会不厌其烦地给他捶腿敲背，直到他睡去。 今天，当我也是一个母亲，也有了自己的孩子，我才知道，我欠父亲一笔帐，情感帐啊。我觉得这是我心里的一块伤疤，没有任何东西能填平。我的年纪愈大，对爸爸的思念就愈加强烈。好长时间了，我特别想把自己的想法写下来，告诉爸爸。我知道爸爸这一生，最想看到儿女的出息和成功。我们并没有多成功，但我们生活得还可以，在他的那一代人中，我们是能让他骄傲的。 当我们志得意满时，常常希望会有一个人能看到。那个人，或者是已经逝去的亲人，或者是已经远离的恋人。总之，他已经不在你的生活之中，无法分享你的喜悦，看到你的成长。但是，我相信他们是一定能够感应得到的。 人和人之间，总有一种奇妙的联系，是单纯用科学理论所无法解释的。比如，父亲去世的前一天，我做了一个梦。那是一个夜晚，在一个昏暗的房间里，父亲躺在一张孤单的床上，身上盖着一个白被单。旁边，哥哥和弟弟守着父亲，而父亲，睁着眼睛却不再说一句话。 事实就是，第二天，45岁的父亲于夜里11点40分辞世，临走前，只有哥哥和弟弟陪在身边。 因此，我相信，很多东西是有心灵感应的。所以，我相信爸爸一定可以知道，女儿的内疚与自责。同样，爸爸也会希望我幸福快乐。那就保佑我吧，爸爸！也原谅我！ 今天，非常想念父亲。从14岁起再也没有体会过父爱的我，不知怎么，最近的心情十分黯然和孤独。我给女儿写下了近似遗嘱的东西：将来，我死后，把我的骨灰撒向大海，记住了吗？你想我的时候，就写封信，放在纸船里，推向大海，我就会知道…… 可是，不知我的父亲，在那一个世界，此时可知道女儿的心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