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罐子破摔

我差一点成了一个十全十美的人。我差一点成为十全十美的人，始于以前我到北京大学去偷过葱。

那一年的某个周末的晚上，我在北大附近与朋友喝完酒，骑着不是当时偷的自行车，醉熏熏地进了北大校园。我有一个朋友是北大的教师，我想到他那里去混一晚。

他的宿舍是一栋筒子楼，找到他家的门敲了一阵，始终没反应，只好失望而归。记得走廊里的灯光很暗，各家各户在走廊两侧堆满了杂物。我被什么东西差点拌倒，导致我的心情更加不好，于是顺手拎走一捆大葱，准备做为回报。岂料就被人发现了，先后有人出来把我团团围住，直到保卫部门的人赶来，住户七嘴八舌，纷纷都说曾经丢过什么什么，让我更加羞愧难当，就破罐子破摔，索兴对他们说：“行了行了，都记在我的帐上吧！”在保卫处，值班人员问我都在这里偷过什么，我说：凡是北大丢的东西全都是我偷的。对方哭笑不得，最后让我星期一听候处理。

我没想到自己轻而易举就获得了自由，只是，我的寻呼机被扣在那里。当年，寻呼机比现在的手机都要贵重。于是，我向耶稣祈祷。当时，常接触的几个朋友都成了基督徒，一直都想拉我入伙。虽然我也每周参加一次“掰饼聚会”，就是不肯接受洗礼。我有一个前提条件：必须让我亲眼见到耶稣。另外还有两项有点让我接受不了，一是饭前必须祷告，我嫌麻烦。二是虽然并不特别强调戒烟戒酒，但不提倡。我一直在等待我主耶稣能感化我，让我心悦诚服。我在北大偷葱之前，我曾很严肃地呼唤过主：“主呵，让我看看你吧，阿门。”在我的呼唤中，虽然我是闭着眼睛，眼前曾浮现过一个身影，但看不清表情。背景，乃是一片柔和的光。至今我也说不清楚那是我的想象还是身在梦中，通过祈祷，那次偷葱事件的处理结果让我非常满意：只罚款五十无（人民币），而且还把寻呼机还给了我。那张名曰“违犯校规”的罚款收据一直还保留着，始终也没找到理由让谁报销。

但我这个敢在教堂里面抽烟，让周围的主内弟兄姊妹瞠目结舌的顽固分子，经过那起偷葱行为，事后，我就主动接受了洗礼。而且我被视为典型，多次被人隆重推出，当众讲述我的见证。因为我的主题比较鲜明：一、我曾见到过主；二、我遇到过麻烦，但主帮助了我。其实我也并没吹嘘我真的见过主，我仅仅是咨询我见到的那个身影是否是主，众人既然予以肯定，我也只好相信自己真的见过主了，因为他们就连主的影子也未曾见，无论是在梦中还是依靠想象。于是，他们对我羡慕无比。

我对主的质疑，始于我的一个姑姑上当受骗。她也是个信主的人，而且比我虔诚不知有多少倍。每周她都到前门的教堂准时去做礼拜，而我几年也不曾去一次。我想，只要主在我的心中就足够了，我不在意形式。我的姑姑被骗，是她遇到一个自称信主的人，对方声称只要把钱借用两个小时，就能得到一种药材，可保全家永世平安。姑姑信以为真，转眼之间被骗走七千元。我主耶稣既然在为他的子民分忧解难，同时又让他的子民上当受骗，为此，我对我主耶稣有了很大意见，某些信念，就开始动摇了。

好人中的好人，坏人中的好人——这是我给自己做的结论。偷东西的事情虽然我不做了，仍然有坏心眼，例如我玩牌的时候，经常想赢别人的钱。在网络里，喜欢把假想的敌人气个半死。我不怎么喜欢把钱借给别人，宁可适当送一点，或请对方吃饭。我不想让自己十全十美，那样实在太累，而且还容易吃大亏。我主张为好人做好事，可谁知道谁是好人？对我伤害最大的人，都是被我视为“好人”的人。

是好罐子也不一定有人说好，何况，即使是好罐子到底好在哪里？破罐子都敢摔，好罐子破摔又能破到什么程度？每当有人对我不高兴了，我就沾沾自喜：哈，又识破了一个敌人！

                                  定稿于2006-03-07-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