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现在也不清楚谁先诱惑了谁。
(一) 我认识哲的时候也认识了单位一多半的年轻人,他个子高,穿一件银灰的风衣,混在一群刚毕业分配的年轻人中很扎眼。慢慢的大家就厮混到了一起,集体出去吃饭,逛街,在寥落的路上晃荡,大声唱着流行的港台歌曲。夜晚的空气很凉,年轻的心里却好像燃着一把火,不知道往何处去。 不久这个集体就分散了,抵挡不了寂寞的人开始成双配对,三个两个的转入了地下,最活泼的被大款勾走了,最闷的那个要考研了,大家不再一起疯闹,随着天气转凉,人越来越少,就剩下了我和哲。 冬天的时候,哲开始每天送我下班。 哲总是很干净的样子,1米82的身高,我只有1米59 ,看他的时候必须仰着头,并肩站到一起,只齐到他的肩膀,这点令人沮丧。 哲自恋的笑,自顾自的说起大学时候的浪漫故事,我摸过旁边的火钳,在哲的面前比划比划,狠狠的嘲笑了他两句。哲不以为意,站起身来,伸手拿过火钳去捅炉子。 火焰受了挑唆,向高处跳了起来,屋子里面忽的亮了一下,外面的风飕飕的从门缝往里灌,屋子里面仍然很冷。我把身体更弯的蜷缩起来,双手紧贴着身体装在口袋里,一缕头发垂在火炉之上,火光映红了脸颊,我感觉自己的眸子闪闪发亮。 哲继续在耳边絮絮叨叨,听不清楚他说了什么,也不想听,我心里固执的涌起了一个念头,想让他抱一下。 我一直有个隐秘的渴望,希望被人拥抱,这个念头很古怪,和爱情啊什么的都没关系,因为我总是感觉很冷,冷到骨髓,全身冰凉。渴望有人张开臂膀,环绕的抱上来,拢住我的肩头胳膊慢慢的用力,紧紧的箍住我,箍到我窒息。越想有这个念头,心里越慌张,和人接触的时候越惊慌失措。 现在哲就在我的面前,犹如刚从地里拔上来的白菜一样清爽,炉上的火苗轻轻的跳动,空气中有一种暧昧烤糊了的味道。 哲并没有这个打算,很明显他也不会这么做,这是在单位的办公室,下班的铃声早已响过了,窗外有零散的的脚步经过,更重要的,我和哲并没有谈恋爱,想来他不会拥抱一个不是女朋友的人。 哲总会有许多的话说,滔滔不绝海水一般的倾倒,我大半时间做个绝好的听众,沉默的倾听,偶尔挖苦他两下,开开玩笑,我们每天总是下班后再呆上一个小时左右,大约在6点半钟的时候,他送我回家。 (二) 毕业第一年的冬天,天气非常寒冷。 习惯挨过傍晚以后再回家,黄昏就像一个即将扣下来的大罩子,阴森森的往人脑袋上压下来,我惧怕黄昏,总让人觉得慌乱和落寞。但黑夜是我所喜欢的,覆盖了街道的昏黄的灯光,小巷口温馨的叫卖,伸展到一个遐想的地方,希望前方是温暖的家。 实际上我没有家,我在这个城市上学,家在另外一个城市。毕业了留在这儿,住在舅妈的家里。但无论哪一个家,对我都无所谓的,挨的再近,也似隔着千山万水的距离,冷冰冰得没有热气。 我和哲的家属于城市的两个方向,一个在城南一个在城西,他送我的时候要绕过大半个城市,从东往南再往西,走完这一段路程要花费两个小时,哲对这样的行程路线没有任何的意见,甚至可以说是乐此不疲,每天像晚间锻炼一般的准时。 如果不考虑将来,我和哲还是很配合的,有人陪总不是很坏的事情,再说他很帅,走在一起很有面子。 我并不爱哲,但也不反感他,他和我是不属于一个空间的两条线段,互相不搭界,即使距离得很近了,上下的空间也没有交点。哲很风趣,话语也很多,但说起来没完没了的,别指望他能停住,一股劲的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我在想什么,他丝毫感觉不到,根本就没有问我的打算。“喂,你需要什么?你在想什么?”他不会问诸如此类的问题的。好像哲的世界里只有自己。 听他说话的时候常常走神,不知不觉思绪就飞到了很远的地方,哲没有察觉。 天气冷得特别快,尚未到元旦,天上已经飘起了雪花,我和哲把自行车停下来,戴上了帽子,我使劲跺着脚,朝手上哈气,仰起脑袋大声告诉哲我手指冷。 哲两只手插到口袋里,此刻架起胳膊示意我把手伸到他的腋下:“来,我这儿暖和阿,” 两只手圈了上去,轻轻地抱住了他的腰,仰起头正好看到他的眼睛,眼光如水、表情柔和,在灯光照射下朦朦胧胧的,没来由的让人心动。 我把手慢慢的下移,也伸到风衣的口袋里,转到他的手心里,两手交叉的握在了一起。 哲没有任何异常,眼神依然纯净,像握着一幅手套一样自然。 (三) 同事里有人传言我们在谈恋爱,他们在背后说的,当然我听不见了,也没有在意。 我知道他有女朋友的。 我听过他们的故事,哲给我说过好几次了,一些甜蜜、吵嘴、分开再和好,和那些大学恋爱的所有的版本一样,和久必分,分久必合;我嘲笑他四年只有一个女朋友,他对此洋洋得意,结局没什么新鲜的,他们毕业各自滚回家了,但和其他的恋爱不同的是,最后的告别时刻,女孩子泪眼婆娑的在车上哭泣,他在车厢下拉着她的手,很郑重地留下一句话:等着我,两年之后一定娶你。 奇怪的是哲看起来很时尚,并不像守着一个女朋友的人,他的衣着永远清新,普通话清脆俏皮,擅长球类运动,表面上看起来文质彬彬的,早有几个女孩子的眼光绕着他满世界乱转。 远远在空地上看他踢球,球在他脚下像粘住了一样,偶尔也想,哲做个男朋友不坏。 但顷刻就否定着这种想法,哲从来没有问过我想什么,也从不过问我的事情,我们相处的模式永远是恒定的的:他说我听,在他面前我像一个坏掉了的留声机,只能输入,不能输出。对这样的男孩,我不能耍赖刁蛮,也不能撒娇弄嗔,像一瓶存放了一千年的死海水,产生不了任何涟漪。 他的女朋友我没放在心上,她是一团空气,感觉不到它的存在,但我忘了一件事情,这团空气时时刻刻的萦绕着,从没有离开过他。这就注定了将来的某一天,有人会被这灼热的空气烤伤,深深的陷落,挣扎到体无完肤。 “哲,给我说说你的坚贞不屈。”我不想说话,却知道如何让他开口。 哲马上来了精神:“前年大三的时候,学校放寒假了,我陪一个女学生护校,天黑了的时候,她说一个人害怕,让我陪他在女生宿舍里面过夜。” 我笑:“你们两个能睡着吗?“ “嘿嘿,听见她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折腾了一夜,我后来就迷糊过去了。第二天早晨起来,我刚翻身下床,那女同学直直得走了过来,两眼看着我,我刚要开口,‘啪’,她一个巴掌甩到我的脸上,恨恨的说道:‘你为什么那么老实。’” 我笑弯了腰:“佩服佩服,太厉害了,不过你夜里忍得住呀。” 他一本正经的摇头,不屑的表情:“呵,和我的女朋友谈了四年,都没和她有过什么,其他的女同学就更不会得了。” (四) 我一直搞不明白,是他先诱惑了我,还是我先诱惑了他。或者是说我们睡觉吧,两个人之中是否说过类似的话,想不起来了,但记忆中根本就没有人说过这句话。这个发生的故事和结局没有关系,或者说没有结局。当时间已经流逝了很多时候,我恍然的回头,突然明白其中的一些说不出的纠葛,其实我很想要征服一些什么,当他一次次对我表白他的守身如玉。 沉重的冬天终于过去了,春天姗姗的来了。 变异在邻近春天的某个日子降临了,他很郑重的邀请我去他家里玩,我痛快的答应了,确实,很普通的事情,他说过大学时也经常邀请同学去他家里去玩的。 他小声的又补充了一句,爸爸妈妈都不在家,回老家给他奶奶祝寿去了,我迟迟疑疑的嗯了一声,又好像没听见这句话。 他的家和我的迥然不同,很温馨的气息缠绕着,房间很大,也非常干净,暖气片烧的炽热,烤得我的脸发烫,我脱了外套,在几个房间里面转了转。他自己的卧室简单整齐,隔壁是他妹妹的卧室,粉红粉黄的铺满一屋子,里面有很多狗熊和洋娃娃。 我抱起来一个娃娃,那娃娃大大的脑袋,黄色的连衣裙,软软的身体,我们一起坐在沙发上看电视。那时候谈了很多的话,具体是什么记不清楚了,完了之后听音乐,在他爸爸的书房里面捡出几本书翻翻,再后来他就去厨房炒菜,和大多数的年轻人不同,哲会抄简单的饭菜。我想去帮帮忙,他将我赶了出来。乒乒乓乓的一阵锅和勺子的撞击声音之后,飘来好闻的饭菜香。 我心安理得享受他的厨艺,挑剔这个菜不好吃,那个菜太咸,我大半时间信口开河,心里还是洋溢着喜悦的,他突然一反常态,在自己家里倒不是那么多话,甚至还有一丝羞涩,像个厨娘一样拘谨起来。 仍然是他收拾的桌椅,不让我碰家务。吃过饭空气就冷落了,我不知道做什么好,也没打算回舅妈家。他半坐到自己的床边,侧着身子背着我,两个人之间就有些尴尬了。 外面的天阴沉沉的,透过玻璃窗显得很昏暗,可以看见对面窗户的桔黄的光。但桌子上的台灯暖暖的,吸顶灯也热热的,不知什么时候那个娃娃已经挪到了他的床上,一切都像个家的样式和温暖,那是我极端渴望的温暖,一直盼望的家的气息。他背对着我,背影略显得瘦削,但很温情实在,我们又一搭没一搭的说了几句话,我突然有种想放松的冲动,彻底忘记那些疲倦了的人和事,想完全的躺下来,而面前的那张床,就是我可以放松的地方。他身上此刻散发出诱人的气息,强烈的吸引着我,可以轻松的扯下面纱了,不再微笑冷静,不再从容不迫,我从来不是乖孩子,本性放纵而任性,在外面表现的笑容和镇静,此刻通通的想扔掉。我俯下身子,轻轻的倒在了床上,把头埋在娃娃的身上,把身体蜷缩成一团,闭上眼睛紧紧的贴在他的身旁。 他有些紧张,能感觉出来他盯着我,我闭着眼睛,吐气如兰,呼吸有些急促, 他侧立起身体,瞪了我足足有两分钟,“嗨,你困了吗?” 我不说话,脸色绯红,他用手指卷着我额前的几缕头发,把它挂到耳后,我轻微的哼了一声,把头迈进了他的怀里。开头或者结尾都不重要,明天不在我的想法之内,我只想要现在,安静快乐的现在。 呵,他讪笑两声,赌气道,你说脱光了会发生什么, 转眼之间两个人衣服都干净地褪了下来,他手抖得厉害,但不妨碍他的速度。他的脸通红,看得出没有经验,面对异性的躯体很紧张,他贪婪的看着,一遍遍的抚摸着我,手指纤长而温柔,在他的抚摸下我激动起来,轻轻的喘息着,他翻身紧紧的压上去。 脸很近很近,可以看得见他脸上的绒毛,他的皮肤光滑,肤色苍白,身材略显单薄,不像穿衣服时的潇洒。双手圈在他的脖子上,他用轻微的声音说道;我们这样好吗? 我不明白是我恶作剧的想法,还是潜意识里我一直想离开,俯在他耳边软软的说,我要,但就一夜,明天我们谁也不认识谁。 他愣住了,我重复了一遍,我们分开,一夜之后就分开,说好了啊。 立刻翻身下来,他想做停止这一切的努力,可年轻的身体终究没有抵挡住诱惑,我们游荡在快乐的顶峰,在海水的波涛中放纵的起起落落,海水终于退去,寂静在热情退去之后热闹了起来。 半天没有任何声音,我长出口气,说不出的的恐惧涌了上来,我第三遍重复,我们明天分开,说好了。 “真的吗?”“真的!” 清清楚楚得看见他的眼泪,一颗一颗的从眼睛涌出来,不是从眼角,是从眼睛的中间滚落下来,一滴一滴的打在我的脸上,脸颊上都是他的泪水,他抱着我的脑袋小声得,一遍又一遍得恳求着,别离开我好吗,求你了,别离开我,好吗? 心忽然一痛,反手紧紧的抱住他,说不出来一句话。 我以为这种日子还会持续一段时光,偷偷的隐秘的,快乐得刺激得,我不能明了对他的情感,除了发觉我爱着他的身体,虽然人前我和他仍然是淡淡的,保持和以前一样的距离,我不知道结局,不确定他就是我要找的,甚至觉得他不是。我沉默着想等待着上天的裁决。但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彻底改变打破了这样的平静,我从此堕入了生命中的万劫不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