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小  艾

小艾把头软软地靠在我的肩上

正是下班的时候

象一本打开的书

在一辆公交车上，我们平静地经过

一条街道

一栋楼房

一切，都在走着

字，词，句子，段落

忧伤和愤怒

甜蜜和哀愁

构成了车轮的节奏

我握着她的手，看着

疲倦的生活

如漆黑的长发，从她的头上

散乱地撒下

怜爱和心烦

都变得

具象

车窗外，一棵树被另一棵树

摔在了后面。一栋楼

把另一栋楼追到了街口

而我们依偎着

怀想着经过的日子

我感觉她

象一只亲爱的口袋，就象

她感觉我象一只亲爱的口袋

劳动掏空了我们。而我们

相互支撑着

靠在了一起

太阳，正紧贴着黄昏

向前低低地飞

当黑夜收割尽最后一条街道

我们，都将成为影子

被一个房间

在灯下，温柔地打开

或是塞进

这个城市某一个

昏暗的角落

2003.10.

●  供   词

不是我

是一个女人

是一个女人高耸入云的奶子

是一个女人摇曳多姿的脸蛋

是一个女人眼里爆出的春水

是一个女人大腿上跑出的肉

是一个女人晃来晃去的腰肢

她的风骚

她的多情

她的温柔

她的粗鲁

她的文明

她的野蛮

勾着我走进了一条胡同

她只做了一个手势

那个手势便荡成一场完美的洪水

把这个花枝招展的春天打得一败涂地

一切抚摸

一切接吻

一切喘息

一切呻吟

包括调情

包括做爱

都和我没有任何关系

当我供出了这个词

也就坦白地交代了所有脱轨的念头

所有着火的嘴唇

所有盛开的乳房

所有滚动的肉体

所有摇晃的床第

所有暗藏的房间

所有的情欲

所有的罪恶

不是我，是被这个词拿下

我不喜欢你们红着眼咽着唾沫

那样直勾勾地盯着

我的下部

让一个细节

支撑着你们孱弱的梦想长大

我讨厌

我讨厌你们心里藏着的私生子

鼓励着一个世界

装腔作势

不是我，是女人

这就是你们想要逼出的全部事实

我已经说完了

如此

而已

      2004.

●  他妈的周末

把阳光，象一张纸

或是象一块布

揉皱之后展开

展开之后又揉皱

整整一个上午

我的大脑徘徊在雨水之外

想着的，不是阳光

是风景

上午八点

把我准备向着大街吐出的那栋楼

还躺在宽大的梦里

穿着碎花的裤衩

我就知道，这个周末

一定和他妈的坑了很多人的井盖一样糟糕

当中午十二点一敲门

我的影子

将会随着一群人的吆喝

向西倒下

但我总想到出门

想到去看看列宁的耳朵

是在歌声里笑着

还是躲在红酒里痛哭

结果

刚走到楼下

一辆老爷车驶过

溅了我

一身泥浆

       2004-04-10

●  钟鼓楼

三十五米

支撑着一个黎明上升的柱子

停在了这个高度

站在这里

天

很近

太阳

很近

世界

很小

众生，匍匐在脚下

三十五米

我在黄昏的时候抵达

一只鸟

停在上面

梳着双羽

朱红的油漆，一个朝代的颜色

随着瞌睡的天空

渐渐，暗了下来

雪花，在静静地飘

当大风

撩起檐上的翘角

我看见，我的祖先的翅膀

在厚厚的云层之上

缓缓地张开

千年的光景，这一刻

顺着龙嘴

轻轻地落下

青石板上，冒出一朵

浅浅的水花

这是一个下午

檐下的风铃，正在怯怯地推敲着

一个黄昏。对面

一座高楼挺直了身板

走进了

云的深处

我，罩在庞大的阴影里

看上去

象一首黑瘦的小令

 2004.02.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