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五) 她 飞机终于落地了,她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有了着落。由于天气不好,飞机已经在城市的上空盘旋了很久。坐上出租车,她急急忙忙地往家的方向奔去。此时她已经归心似箭,她已经有半年多的时间没有见到女儿了。 女儿长高了吗?女儿胖了还是瘦了?学习怎么样了?每次电话,听到女儿甜甜的声音,她心里总是有一种酸楚的感觉。作为母亲,她欠女儿的太多了!她不是一个好母亲,女儿没有得到她太多的爱,她没有尽到一个母亲应尽的义务。 刚到大西北“西气东输”施工现场的时候,她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熬过的那一段日子。白天他们设计人员与施工人员摸爬滚打在一起,工作强度之大是她一个女同志难以招架的。然而,她又是一个个性极强、事业心极强的女人,从来不会在同事的面前示弱。然而,当夜晚来临的时候,对女儿的思念却使她变得异常脆弱,泪水常常打湿了枕巾。 离开三岁的女儿,与这群大男人们来到这风沙漫漫的大西北,她需要的是多大的勇气呀。除了因为自己是设计室的主任,直接领导并参与了这个项目的设计外,在她的内心深处,其实还有点别的目的。 当初,如果自己要求留守,院领导也不会不同意。因为毕竟她女同志、是个孩子的妈妈,那里的环境很艰苦,而且工期将很长。但是,就她自己来说,这项工程毕竟是国家重点项目,能够亲身参与进去对于她来讲都将是一段辉煌的历史。但是,想到潇潇,她踌躇起来,毕竟孩子还太小啊! 就在她思量着是否接受这项任务的时候,传来了丈夫要调离本市的消息。她心里非常难过,她明白,如果丈夫工作调动成功,那么等待她的必然是离婚的结局,到那时即使不想离婚都不行了。 对于丈夫,她自己都难以言明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结婚十年来,她几乎没有感受到丈夫的温情和体贴。他们几乎一直是在吵吵打打中度过的。无疑,她对他是充满着怨恨的。但是,她也搞不清自己为什么,在内心的深处竟然对他还有依恋的感觉。时间久了不见面心里还真的有点惦记着他。她想,这也许就是初恋时的一见钟情在心中印下的深刻痕迹吧!想到当初他们的恋爱,一丝笑意浮在她的嘴角。 她在那天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就被他的外型所吸引。傍晚的阳光透过窗户照在爸爸宽敞的办公室里,她坐在沙发里,随手拿着一本杂志在翻着。 “吴局长在吗?” 一个身材高大的青年站在爸爸办公室的门口。 她的眼前突然一亮:好帅的男人啊!这个长的酷似高仓健的小伙子身材伟岸而高大。浓密的头发剪成了板寸,头发竖立着,有些桀骜的感觉。宽阔的额头、挺阔的鼻梁、浓眉下那双眼睛折射着一种自信,而轮廓分明的嘴角又透出一种冷峻的威严。不知为什么,她突然间就有了一种魂魄被吸摄的感觉,这个男人太酷了!她的心里泛起了一种柔软的情愫,她对他真的是有一见钟情的感觉了。 “我爸爸刚出去,你请坐!”她赶忙站起来,给他让座。 “哦,不必了,我来给他送个材料,放到这里好了,吴局长看不明白的时候打电话找我就行了!”他把一叠纸稿放在了老板台上说。 “你稍等、稍等,我爸爸马上就回来了。”她为他沏了一杯茶,热情地邀他坐下。 “谢谢!我不打扰局长,材料都在这里,你转告他一下就好了!”他转身就向门外走去。 “你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吗,我好告诉我爸爸!”她望着他的背影问。 “苏子强!供电公司的。”他头也没回就钻进了电梯里。 好一阵子,她还在朝着他消失的身影发呆,她明白,自己爱上这个小伙子了,她一种预感,她这辈子注定要跟他纠葛在一起了。不管怎样,她一定要使他成为自己的丈夫。 她是一个自信心很强的人,从小到大,她想要的东西,一定能给得到,她想达到的目的无论通过什么途径一定能给达到。当她知道有很多姑娘追求苏子强的时候,更坚定了她要苏子强的信念。尽管身居高位的父母是那样强烈地反对她的选择。他们认为双方的家庭地位及经济条件相差太悬殊了!倒不是他们嫌贫爱富,而是认为两个不同环境下成长起来的人在性格、认知以及习惯等方面都会造成很大的差异,怕影响他们将来的生活。 然而爱情往往会使女人头脑发昏。她在列举了古代一系列的诸如司马相如与卓文君、七仙女与董永等例子之后,更谈了自己认为是很“独到”的见解,即:“我优越于他,那么他就应该是幸运的,既然他是庆幸的,他就应该懂得感恩,懂得珍惜,因此,在婚姻生活中他一定会珍爱我的,娇宠我的,所以我的生活一定会幸福的!”她为自己这段逻辑推理很得意,她父母在一番反对无效之后,自然也必须为女儿实现这个目的而东奔西忙了。 然而,令她没有预料到的是,丈夫苏子强并没有按照她的“三段论”推理出的那样,对她感恩,对她娇宠,对她百依百顺。相反,这个“倔”劲很强的男人,很少对她惟命是从。他虽然有高仓健的冷峻,但缺少了一份浪漫和温情。他不懂得女人娶来是用来疼的,他不懂得在出门的时候给妻子一个温情的吻,在下班进家的时候给爱人带一束美丽的花,他甚至不会说一句好听的话。他几乎每天下班就钻进厨房,就打扫卫生,就柴米油盐,她总感到这些很庸俗,这与她理想中的爱情大相径庭。她开始失望、开始抱怨,她开始觉得母亲说的是正确的了:一个从农村出来的青年哪里会养成与自己一样的志趣呢?她隐隐地感到,她的婚姻也许并不美妙。 如果说丈夫的寡言少语、缺少情调使她感到失望,那么他的粗暴和冷漠则使她伤心至极。虽然,有时她自己也不得不承认她做的有些过分,但是,她这种骄横的性格是从小就养成的啊,难道你苏子强不了解吗?难道你就不会顺着女人一点吗?难道你就不会显现一点男人的绅士风度吗?而他竟然动手打了她!不就是误会了一次你母亲吗?错怪了又有什么了不起的呢?谁还没有弄错的时候呢?而且当那个戒指找到的时候,我不是给你认过错了吗?我吴丽这辈子给谁道过歉?给谁服过软?你还想怎么样?你竟然搬出家门,你竟然将一纸离婚书摔给了我!你住我家的房子,你用我买的家具,你穿我买的衣服,你在单位可以人五人六的,还不是大家看着我爸爸的面子?你不知道感恩,相反,还要“休”了我?你让我承受的是怎样的一种耻辱! 她觉得,即使真的走到离婚那一步,也应该是我吴丽提出来的,而不应该是你苏子强!我吴丽的个性就是我想得到的就必须得到,我不想让你得到的,你一定别想得到。因此面对着他塞给她的一张张离婚书,她都一次次地在他的面前让它们变成碎片…… 然而,也许是恨之深,爱之切的缘故吧,她自己也很难解释为什么她对丈夫总有一种放之不下的感觉,苏子强,这个冷漠而冷血的男人,总会在夜深人静之时走进她的梦里。尤其是近些年自己在外出工的日子,她想到他一个人带着女儿又当妈又当爹的的艰难,心里不免也存在了一丝温柔的痛楚。星期天,她从不敢去公园,看到别人一家三口一起游园的样子,她的心里总是充满了羡慕和嫉妒,她渴望着什么时候,他们一家三口也能这样手拉着手去逛公园呢? 她想,这几年来她一人在外,这个决定是对的。这样,丈夫为了女儿他不得不搬回家住,感情是需要培养的,他与女儿长期生活在一起,那么以后,他也不会舍得丢下女儿不管的,那么以后她回到家后,再慢慢沟通,(当然,她的脾气也需要改一改了),再慢慢地培养起感情,那么这个家还是会飞出笑声的。想到这,她不禁为当初的决定沾沾自喜起来,情不自禁地摸了摸旅行袋,那里有她为他买的一件“鄂尔多斯”牌羊绒衫,一抹笑意现在脸上…… 推开房门,女儿象蝴蝶一样扑进她的怀里。她扔下行李,一下子把女儿搂在怀里,搂着女儿又亲又笑,泪水溢满了脸颊。半年了,潇潇长高了,长胖了,长白了,长漂亮了!她看着女儿穿着白色的毛衣,蓝色的牛仔裙,干净利索,不禁对过来接她行李的他多看了一眼。心中默默而脉脉地说了句:“子强,辛苦了!” 她抱着女儿走进屋里,她打开行李开始给女儿掏礼物。衣服、布娃娃、吃的、漫画书……潇潇高兴得大喊大叫,小嘴不时地亲在她的脸上,她的心情象阳光一样灿烂。最后,她掏出了给他买的羊绒衫慢慢地走进他的书房:“子强,这是我给你买的羊绒衫!”她有些不自然地说。 “哦,谢谢!放那吧。”他放下手中的书本看了她一眼说。 “你试试好吗?这是我在乌鲁木齐给你买的,纯羊绒的,两千多呢!”她低声地说。 “算了,以后再试吧,谢谢你!”他又低头看书了。 她欲言又止,叹了口气,掩上门,走回了客厅。 女儿象个小鸟一样,对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一会儿拉她到房间里看她画的画,一会儿坐在沙发上缠着她给讲故事,这个孩子太兴奋了。是啊,她何尝不是与女儿一样的心情啊! “爸爸,我饿了,你快做饭吧!”女儿冲着书房对他喊道。 “好的,等一小会儿,潇潇!”他在那里应道。 “别做了,我们出去吃吧,我请客!”她大声地对女儿说其实是对他说道。 “噢----噢-----好啊,好啊!”女儿高兴地拍着手喊着。 “妈妈,我们去吃肯德基好不好?”女儿建议道。 “好!好!听潇潇的。”她愉快地答应着。 “爸爸,爸爸,我们叫上干妈好不好?”女儿蝴蝶一样飞到他的身边,趴在他的怀里问。 “潇潇,你跟妈妈去好吗?爸爸不习惯吃那洋东西,就在家吃了。你干妈有事忙,别去打扰她了,你与妈妈一起去吧!”他哄着女儿说。 “不嘛、不嘛,我就要你和干妈一起去!我去给干妈打电话。”女儿挣出他的怀抱,就去拿电话。 “潇潇,听话!”他严厉地说。 “谁是干妈?怎么回事?”她突然间感到了一种威胁。 “妈妈,干妈就住在对面楼!”女儿拉着她的手走进阳台。 “干妈可好哩!干妈教我弹琴,给我讲故事,带我出去玩,给我织毛衣!”女儿指了指身上的白毛衣道。 “干妈煲得汤可好喝了,我和爸爸经常去她家喝汤。”女儿拉着她的手回到了客厅。 “妈妈你看,这是干妈给我买的小金鱼!”潇潇指着茶几上的一个圆形玻璃鱼缸说。 看到女儿谈到干妈的兴高采烈,她说不出心里是一种什么滋味,她只感到血在不断地往上涌,她在拼命地告诫自己:“冷静、冷静!” 女儿又拿来一摞照片:“妈妈,你看,这就是干妈!” 她接过照片,一张一张地翻过,眼睛里燃烧着怒不可遏的怒火。 无疑,这个女人是美的。白皙而细腻的皮肤,细眉细眼,微微翘起的鼻子,红润而性感的嘴唇,高贵而典雅的气质,无不显现出她的漂亮和风度。这些照片中,有那个女人与潇潇搂在一起照的,有和潇潇、苏子强紧紧靠在一起的,还有那个女人与丈夫在一起的合影,看着照片上三人亲密的样子,倒像是他们才是一家人了。她不由得妒火中烧。 “苏子强,你给我一个解释!”她大声地喝道。 “干妈就是干妈,没有什么可解释!”他坐在沙发里,看着他的书,头也没抬地说。 他的冷漠的态度再度点燃了她心中的怒火。她一路上所构建的温馨霎时消失的无影无踪。她把照片“啪”地一声全部摔到的身上。 “苏子强,你很有本事啊,老婆不在家你干起了偷鸡摸狗的勾当来了!”她盯着他,眼睛里喷着火。 他坐在沙发里,眼睛一直没有离开书本,对她的质问无动于衷。 “苏子强,你回答我,你和那里狐狸精到底是什么关系?”她气愤极了,冲上前去把他手里的书夺下扔在了地上。 “吴丽,你注意点形象好不好?你要记住你自己的身份,在孩子面前,你是母亲,你这样会给潇潇带来什么影响!” “形象?身份?影响?难道你让我对这个狐狸精说,谢谢你,谢谢你抢走了我的孩子和老公?你在与那里狐狸精苟且的时候,你是不是注意到你是一个丈夫、一个爸爸的形象?你是不是考虑到影响、身份?”她声嘶力竭地喊道。 “够了,吴丽,你给我闭嘴!你可以侮辱我,但我不许你侮辱她!她是一个高雅的女人,比你好一千倍,你不配侮辱她!”他厉声向她喝道。 “好!好!苏子强-----”“噼哩啪啦”一时间,拖鞋、笤帚、抱枕向他飞去。他用手挡着飞来的东西,坐在沙发里一动不动。 “咣!”她拎起茶几上的鱼缸向他砸来,他只觉得一阵钻心的痛,血沿着额角淌了下来。他冷冷地看了她一眼,一只手捂住额头,一只手打开门,只听“咣”地一声,他摔门而去! “我的金鱼—”潇潇跑了进来,她看到两条小金鱼在地上蹦了蹦,然后就躺在那里奄奄一息了。 “你是一个坏妈妈!你还我金鱼、你还我金鱼----”潇潇的小拳头象雨点一样打在了她的身上。 潇潇把两只小鱼捡起来,放在手上,地上的玻璃碎片,把她的小手扎破了,殷红的血染红了两个小金鱼的尸体,孩子大声地哭了起来。 “潇潇、潇潇,是妈妈不好,妈妈以后给你买好多条小金鱼!”她抓起女儿的手,眼泪汩汩地流了下来。 “潇潇,来,把鱼放下,妈妈给你洗洗伤口,上点药!”她哄着女儿说。 “不!我不理你!你是一个坏妈妈!我不要你了,我要干妈!”女儿倔强地说。 “啪!”她一个巴掌打在孩子的身上。“你们都滚!都去跟那个臭女人过去吧!”她捂着脸“呜呜”地哭了起来。 她的哭声吓愣了女儿,过了好久,潇潇慢慢地走到她的面前,拉了拉她的衣襟:“妈妈,不哭!我要你,我听你的话了好不好?”她一下子把女儿紧紧地搂在怀里,“乖女儿,好女儿,永远别离开妈妈好不好?”潇潇用袖子给她擦了擦眼泪,懂事地点了点头。 “来,妈妈给你洗一洗伤口。”潇潇顺从地跟她到了洗漱间。她扒开潇潇的小手,把两条小金鱼放到水槽边,打开水龙头给女儿冲洗伤口,泪,再一次顺着脸颊淌到女儿的手上。 潇潇说:“妈妈别哭,我不疼,我都不哭!” “不哭、不哭,潇潇最勇敢了,潇潇是妈妈的乖女儿!”她擦了擦眼泪说。 当她给孩子上完药,包扎完伤口天色已经很晚了。她从冰箱里翻出一袋牛奶、一个面包,让女儿吃了后就打发她睡觉了。 她回到客厅里,望着满地狼藉的战场,无力地窝进沙发里,头深深地窝在两腿中间,泪沿着指缝,又一次地汩汩流出……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