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出生时，朋友亲戚好一番热闹，很是风光。夫妻俩的表情，幸福得一塌糊涂。刚出生的孩子，虽说只多长了个那么点小的一坨东西，从某种角度来说，那可是了不起的东西，简直全是志气的代名词了。

两岁时，琼感觉有些不对劲，抱到医院一检查，侏儒症。

朋友聚在一起闹，或者碰到他们散步时，一次都没有看到他们带着儿子。

女人们谈孩子时，她从不插嘴，只是笑笑着。不知道的人，以为她没结婚，或者结婚了，一定是不肯添孩子的那类前卫一族。

一年后。朋友再聚会、打牌、喝酒时，或是周末上街购物、游玩时，能带上儿子，琼总是带着她儿子了。

人前，她也高兴地叫儿子：叫他叔叔，叫她漂亮阿姨。

琼玩得最好的朋友叫青，她们互相打趣说是，红颜知己。谁说红颜知己只是在男女之间，她们觉得既然那是形容知己中最好的境界，两个红颜之间也可以的，就借来用用好了。

琼告诉青，因为她看了一篇文章。文中说，既然生养了孩子，无论如何，要给他完整的爱。父母付出就是再多，都是当然，是义务，是爱，无关伟大不伟大，或是委屈不委屈。

有时候，一篇文章，就够了。

琼说，我生了他，有怨有悔是真的，我告诉你，有时候，我恨的心都有。可是我既生了他，我必须负责，我只想尽力去爱他，好好地爱他，直到我去了才算完。

其实，人是最自私的。生养孩子，很多都是想到，自己生命的延续，两人爱情的结晶，享受天伦之乐等。

就是母爱，很大程度上，那也都是满足自己的精神抚慰、需要和愿望，并不真的全为孩子。比如，把孩子逼出息了，就圆了自己的梦，自己也跟着鸡犬飞升，跟着长脸了。

只是，我的儿子，一开始就把结果给了我，遏止了我的希望。

琼上网，发帖子，寻求治疗办法。交了很多网友，互相鼓励，互相帮助，传递信息。

儿子聪明，善良，懂礼貌，长得白白净净，很可爱。就连一落眼，那明显的症状：头跟一般大的孩子没什么区别。头部以下，比例都很短小，尤其是那手臂，那腿。让人看得都心酸，只想去抱抱他，疼疼他。

我做错了什么？老天要这样惩罚我！偶尔，琼这样对青叨叨。

青收集很多残疾人身残志坚的故事。

青说，昨天甚至还看到电视里讲述一个冬瓜样的人，只有一只手臂在挥舞着呐。那还不照样是爹娘养的。

青常说，儿子只是手脚短一点罢了。智力那样好。以后，一样照顾自己，一样自立。我不认为他是残疾，真的。

说着说着，青真的也认为她儿子根本谈不上残疾的，侏儒症只是更矮小一些，巨人症只是更高大一些。那姚明，可不也接近巨人症吗？

琼的外婆去世时，她哭得很夸张。琼的妈妈讲，除了哭外婆外，一定是在发泄了。这个孩子太苦了。边说着，琼妈妈眼睛就红了。拉着青的手，摸了又摸。青的脸也跟着就红了。

儿子七岁，小学二年级了。总是全班第一名。小小年纪，字竟然已经写得有模有样，很是漂亮了。

婆婆要求琼，趁着年轻，再生一个吧。因为丈夫是独子啊。婆婆提出这个唯一的要求。说，只要她肯再生一个孩子，他们全权负责，经济、生活各方面。

公公婆婆他们五十多岁，身体都很好。

琼不愿意再生。问丈夫，丈夫态度中立，毕竟受过高等教育，生不生，都一样。

琼于是，坚决不愿意再生。

有时候，人就是活一个观念。一个观念，一辈子。接下来，婆婆就游说丈夫，常常找儿子谈心。

人的心，本来就是偏着长的，何况谈来谈去呐，于是丈夫的心，终于真的就偏了过去。

婆婆退一步说，实在不生，那就抱养一个吧。

琼很会打扮，走在街上，光鲜，靓丽，怎么穿怎么时尚。她的脸，春光灿烂的样子。

她们就立在马路边，说话。

立冬了。

琼说，我一个人，静静的时候，听老歌《心太软》，是另一个味。你不是我，再懂我，也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