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偶然遇到一位来自大西北小镇的小学老师。猛看上去他似乎已经年过半百,因为他脸上有那么几条很长很深的纹路,并且头发也花白了;可是和他交谈时,他那双眼睛却闪烁出很有劲的光芒,使我又觉得他实在又很年轻。原来他刚刚四十出头,正当年壮。他是从北戴河返回到北京,即将再坐火车回到他那离大海非常遥远的小镇。
我遇到他的那天,西北风正在北京久旱无雨的灰色天宇推磨般的号叫。在这样严寒的冬日理,人们一般总是尽量往温暖潮湿的南方跑,可是,作为一个自费旅游者,他却偏偏去了北戴河! 他为什么去哪?这算是什么样的癖好? 他告诉我,20年前,他们那个小镇还没有通电,可是他在教学生的课文里总是不断的提到电,学生们常问他:老师,那电究竟是什么样?他很惭愧,身为人师,却眼界狭隘,连真的电灯都没见过!放假的前一天,当学生又问到“电灯究竟什么样”时,他便下定决心,第二天天还没亮,便揣上干粮,往一百多里外的县城走去。他足足走到那天深夜,才抵达县里。当他敲开县教育局大门时,值班人开始以为他是坏人,后来见到他看见屋顶上闪亮的电灯时,激动得笑着流下了热泪,又以为他是个疯子。。。。第二天县教育局局长亲自带他见识了电话、电唱机、电熨斗等等,又请他到电影院看了一场电影;他走时又送了他一只电灯泡。那只电灯泡后来成为了他课堂上及珍贵的教具,一直被他保留到若干年以后。他们那个偏远的小镇终于也通电了,于是他当着班里的同学,举行仪式一般,将那只灯泡旋在了教师的灯头上。当那盏电灯在孩子们热烈的掌声中发出电光,将那简陋的教师照的通亮时,他又一次笑着流行了泪。。。 后来他得到了进县城进修的机会,并曾到省城出席过劳模会议。他有了正式的师范学校学历,还继续进修大学课程。眼界打开,他那个学校也大变了样,现在经常有电影放映队去放电影;虽然由于山区地势复杂,他们那个镇子如今很难接收到电视转播讯号,看电视仍是大家所盼望的超级享受。当然,他本人有更多的机会在电影和电视上看到几乎全世界的万种风情,可是这两年常有学生问:“老师,大海究竟什么样啊?”他总是根据自己从电影、电视上得来的印象,耐心地向同学们形容。。。。可是同学们也从电影上看过大海,他的经验并不能超过学生。。。。。 于是他决心亲自来看看大海。这回寒假一放,他便起程了。当他在县教育局宣布这一壮举时,连局长也很羡慕,因为那已年近花甲的局长,也从未见过真正的大海! 他为什么选择寒假跑来看海?那原因很简单:冬日看海可以省很多钱和很多事!并且,他两眼闪着异样的光,对我自豪地宣布:“冬日的大海,别有一番雄奇的景象!” 他说他刚出现在北戴河时,开始也被人猜为是坏人或疯子,可是后来受得了异常热烈的欢迎。他说那些设备非常好的休养所,一到冬天揽不到会议等项目,就冷清到了极点,值班的人总是非常寂寞。。。。 他说这十来天,把冬日的海景看了够,从各个角度看,在各种光线下看,从容地看,哼着歌看,甚至跳着舞看。。。。把我说的也羡慕起来,不仅是羡慕,甚至是忌妒,因为我虽然有很多次夏日观海的经历,却没有过冬日观海的体验!仅从这点上说,我的人生便没有这位西北高原小镇的小学老师丰富多彩! 冬日观海的人离开北京,坐硬座车回那遥远的小镇了。他没有在北京久留,他只游览了天安门,没有去颐和园、长城。。。。,他说一来他没有剩多少钱(为了看海他花光了5年来所有的积蓄一千多元),二来他圆了看大海的梦,心满意足了! 我只是偶然的见了他一面。他走后,我甚至已不大能形容出他的面貌了,唯有他闪亮的眼睛,还有一身大海的气息,长久地索绕在我心头,使我憬悟:每个最平凡的小人物,只要以敬业精神点燃执著追求的火把,都能使自己的人生闪烁出童话般美丽的灵光!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