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不会弹吉他的卖唱姑娘

有件事一直在我心头萦绕很久，想起来就有些莫名的悲哀，虽然这件事已过去了两年，但那时的情景依然历历在目。当时我就想着写一帖记之，可不知为何总难下笔，仿佛由此而生的感怀太浓，无以化解。便索性交付岁月流水冲淡，待某个时候风起，重展思绪，再忆再述再思再记之……

那年我们到外地开会，夜晚十点多钟，当地的一位好友作东，请我们上夜市大排档吃夜宵。菜还没上，我们就开始饮起了啤酒，这时，一个小姑娘抱着吉他走了进来，先是到其他的桌前，请求唱歌，不是遭到拒绝，就是被人不耐烦地撵走。同桌一位生性豪爽的朋友见此，便请她过来。她怯生生地走过来，朝我们点点头后，就将一歌单递过来请我们点歌。我接过歌单，随便看了看，便点了首老歌《踏浪》。小姑娘清清嗓子示意一下，就边弹边唱起来。大家静下来听歌，有的还跟着打拍子，吭起来。而我听着听着，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了，再一看，她的左手几乎不按琴把，而右手也只是一下一下扫弹着。歌唱得还算过得去，可这伴奏就只有节拍和噪音了。等她唱完要求我们再点一首时，我就问她：你会弹吉他么？女孩看着我有些不好意思，红着脸不吭声。我就问她，谁教她弹的？她说是她的哥哥。我请她将吉他给我看看，那是一把十分普通的古典式吉他。接过来我试着弹了几下，弦调的还算准。便对她说：这弦也是你哥哥调的吧？她点了点头。大约是我的举动缘故，朋友们都停止了吃喝交谈，看着我们。我也一时来了兴致，便对大家说：下面让我来为大家弹唱几曲，当然钱照付，算我义演。于是我就操起吉他，弹唱了几首歌。唱完后说了声付账，便将吉他还给了那姑娘。

那位豪爽的朋友掏出钱包来，边点钱边与那姑娘聊了起来：你今年多大了？姑娘接过钱点着头连声说谢谢，告诉他：17岁。朋友有些惊异：才17岁，没读书么？这时，大家也放下了各自的话题，七嘴八舌地问开了。就在这断断续续地问答中，我们便对这位小姑娘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读完初中后，家里再无钱供她读书，而她对读书也不感兴趣，便随他哥哥到这里来打工。哥哥说她还小，做不得重活，不让她去厂里打工。于是，白天在一家工厂干活，晚上教她弹吉他唱歌，让她出来挣些钱。他的哥哥从小就很聪明，书读得也很好，在学校总是前几名。写得一手好字，还会画画、拉二胡、吹笛子。没参加高考就出来打工。他们家乡有好多女孩子都在这一带唱歌。大家听了都觉得有些压抑，渐渐地不再问了。那姑娘见没人问了，就提出再唱一首歌。朋友掏出100元钱来递给她：不必了，就当你给我们讲了个故事。快到别处唱吧。姑娘犹豫着不肯收，朋友硬是将钱塞进她的手中，加上大家都劝她收下，并感谢她的演唱。姑娘这才收下钱，朝大家鞠着躬连声谢谢，这才转身离去。没过多久，又来了两位抱着吉他的女孩，要为我们演唱。不知为何，大家都不想再听了。于是，作东的好友忙请她们到别处唱，说刚才已听过了。

到现在我已记不清那晚我们喝了多少酒，是怎样回去的，却一直忘不了那个不会弹吉他的卖唱姑娘。一个女孩子小小年级就要为生计操劳，而且连基本的谋生技能都还没有掌握，就得离乡别家挣钱。也许对于顾客来说，这样的表演有些拙劣，为此掏钱有所不值。但又也谁能感受到她的心底里会有些什么样的想法，她的那颗易受伤害还在成长的心，如何经受得了那些店主和顾客甚至路人的白眼、斥喝、驱赶和歧视？如何去面对这生活的现实和社会种种的不公？多年前，我们曾经为朝鲜电影《卖花姑娘》中的卖花小姑娘的命运，感到悲伤、担忧、愤懑，而现在，我们对此感到的却是太多的无奈和无能为力。

就在此时的回忆中，我还浮现了那小姑娘说起他哥哥时，满脸的骄傲和自豪的情形。也许，这正是她现在的生活中所有希望、信心和动力的源泉。

但愿他们能幸福地走过这一生！

                                           2005/9/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