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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北的窗（一）
钟梅的死一点先兆也没有。 那是一个周五，和往常一样，四个老牌搭子约好了晚上打麻将，老规矩，红中赖子开杠，兴抬（庄）兴黄（庄）。那天钟梅的手气特别好，打了六个金顶，小胡也不断，最后三归一，大获全胜，不过，钟梅并没表现出兴奋。钟梅的风格一向如此，赢得再多也不会得意忘形，输得再惨也不会抱怨，她还是照样开钱，有多少开多少，一声也不响，不像有些人，时刻把输了多少多少钱挂在嘴边，再开钱的时候就不是太爽，或者是打牌的时候摔摔打打，或者是撒塞子的时候撇庄家的腿，说起话来也难免有些冲。因为牌风好，大家都愿意和钟梅玩。然而，也正是因为见惯了她的冷静，谁也没有料到她在会大胜之后永别人世。 按照惯例，一般打到十二点牌局就散了，例外的时候也有，如果哪一家输得太惨，会稍微后延一两个小时，让输家赶赶本。那天虽然是三归一，但是，因为钟梅手气太旺，另外三家都输了不少，大家一致要求再打一会。说是再打一会，一打就打到了早上四点，输的三家不仅没能赶回本钱，反而凑钟梅又胡了不少。最后，钟梅说，太晚了，都休息吧，来日方长，休息好了明天再战。大家都笑着说，来日方长，来日方长，明天再要你吐出来。于是散场，各自回家睡觉。 下楼的时候，几个牌搭子一边埋怨着自己手气太背，尽抓些臭牌，一边议论着下次再怎么赢回来，想了很多，就是没想到，说来日方长的人，竟会在分手后离开人世。来日方长，竟成绝响。 报案人是钟梅的老公林继业，不，准确地说，应该是前夫。两人已离婚一年，但不知什么原因，谁也没有搬出去，还是共居一室，所以有传闻说，两人又复婚了。在外人眼里，这还是一个三口之家，在钟梅或是林继业面前，提到对方，大家还是称呼“你老公”、“你老婆”的。 林继业知道钟梅逢周末就有牌局，未离婚时，逢牌局两人就分房而睡，以免吵到另一方和孩子。离婚后，两人各居一间卧室，孩子有时候随父亲睡，有时随母亲睡。那个周五，因为钟梅的牌局，十岁的儿子就和父亲林继业睡一个房间了。 早上，林继业向往常一样也给钟梅买了一份早点，顺手放在了餐桌上，然后叫醒儿子，穿衣、洗漱、吃早点，带上儿子出去了。 下楼后，林继业要儿子自己到同学家去玩，儿子听话地答应了一声，蹦蹦跳跳地远去了。林继业看着儿子的背影消失在楼群拐弯处，这才往学校走去。他带高三物理，又是班主任，教学任务重，升学压力大，不去班里转转，心里不踏实。 林继业回到家时已是十点多，看看餐桌上的早点还没动，再看看钟梅房门紧闭，他知道钟梅还在睡觉。要不要叫醒她？林继业想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叫一叫。他轻轻敲了敲门，动作有点犹豫，也许是用力太轻的缘故，声音太小，钟梅可能没听到。再敲门时林继业稍稍用了点力，门却自动开了，然后他就看到了那骇人的一幕。 警方迅速介入。楼道戒严，现场堪查，痕迹检验，相关人物被叫去做讯问。尸体早已运走去做法医签定，结论暂时还不能出来，不过，根据现场堪查的结果，警方初步怀疑是自杀身亡，还要等尸检报告下来才能做进一步的定论。 一时谣言四起，有说自杀的，有说他杀的，嫌疑最大的莫过于林继业了。当初，是钟梅坚决要求离婚，林继业曾经苦苦哀求，但是钟梅不为所动。传说钟梅什么都不要，只要离婚。可是，真离了，却又没搬走，两人又好像和好了。这家人啊，真叫人看不懂，看热闹的人摇着头说。 警方先给林继业做了讯问笔录。林继业木然地把早上的经历又说了一遍，见实在问不出什么了，警察叫他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只是不要到处乱跑，随时听候传唤。林继业这才头脑发涨地回到学校。家是回不去了，他只好到单身宿舍里去挤一挤。其实，就算能回去，他也不想回去的，一想到钟梅挂在壁灯上的恐怖模样，他就不寒而栗。 三个牌搭子也被一一叫去做笔录。三人分别是，与钟梅同一栋楼的李玉玲，两栋之隔的马素琴和张爱英。听到钟梅被一双长统丝袜结束生命的噩耗，三人都愣了，异口同声地连说不可能，不可能。不知道指的是用丝袜结束生命不可能呢，还是说钟梅的死亡不可能。 昨天晚上她赢了那么多，心情应该很好啊，怎么会在麻将散场后自杀呢？这样不合情理啊。肯定是他杀，制造的假象，三个牌搭子一致这么认为。警察不耐烦地说，别乱猜，照实说昨天晚上的经过就行了。在警察的引导下，三个牌搭子细细地回忆着昨晚的每一个细节，又把以前和钟梅的交往经过在记忆里搜索了个遍，连带钟梅的家庭、夫妻关系，总之，知道的传闻的猜测的，能说的全说了。 外围调查也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天天都有自称消息灵通的人氏发布小道消息，小区里三个一群、五个一伙聚在一起的，都是在议论此事。也是，死水样的生活中突然扔进一粒石子，不起波澜太不正常。无所事事的人们突然有了茶余饭后的谈资，热情空前高涨。钟梅和林继业本来就让人看不透，搞不懂，通过这件事，大家终于知道，原来两人并没有复婚，离了婚还同居着，而且还有性生活，这真叫人匪所思夷。说什么的都有，林继业走到哪里都被人指指点点，甚至当面抢白，大家一点也不吝啬眼中的不屑。林继业知道，在很多人的眼里，他已经被帖上了凶手的标签，他现在是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只好默默地在学校重复着三点一线的生活。 尸检结论出来了，是自杀。 结论在林继业意料之中，本来他就没对钟梅做过什么，当然他不会是凶手，再说钟梅也一向与人为善，不会结什么仇家，当然也不会有人想要杀她。 结论又在意料之外，钟梅怎么会自杀呢？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钟梅除了沉默一点，也不像是想不开的人啊。平时就没见她流露出类似的想法，谁知她竟会在心里转这样的念头呢？想到钟梅的沉默，脑海里忽然浮起鲁迅的一句话：“沉默啊沉默，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看来，沉默的人才是最可怕的。 尤其让林继业想不通的是，看起来薄薄脆脆的长统丝袜，竟会要了钟梅的性命。都说自尽的人要寻根结实的绳子，以防自尽不成功，怎么钟梅竟选了自己的长统丝袜作为结束生命的工具。人世间搞不懂的东西实在太多，谁能想到，越是柔弱、不堪一击的东西越是能致命啊。 ２００５年８月１９日凌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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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让呼吸停止 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心理上却会有长久的酝酿。外表坚强的人常常有一颗异常胞弱的心，所以让灵魂相互取暖比肉体的亲密重要得多。 ※※※※※※ 
特征：无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