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不记路的,尤其是到了陌生的繁华地带,一色的红绿灯,相同的十字路口,类似的路边格局,我就犯了迷惑。即使同一地方来过多次,还是反映迟钝。想起老公曾对儿子说:“出门旅游,丢了你没关系,丢了你妈,那问题可就大了。”的话,我就恨的牙根痒。但也只能干瞪眼,本来嘛,老公是实话实说。
青岛市四方区某某路某某号,我虽然来过两次,但始终没记住详细路线。当我把地址说给出租车司机时,他皱着眉头,一口地道青岛话:“这地来的少,不熟悉路途。”
我拨通小姨家的电话,并把手机递给出租车司机,他和小姨一问一答起来。
上午十一点,汽车途径交叉路口,我突然找到感觉,手一挥:“好了,就是这一带!”
停了车,付了费,儿子也提着大包的东西从车上下来。
一转身,看见小姨从高坡上跑来,一身肥大的休闲服,在空中飘动,旁边跟着一只白色的长毛狮子狗。
小姨到了跟前,惊叹道:“是龙龙吧?长这么高了!”
儿子小声叫了一声:“姨姥娘。”
我笑道:“是啊,您上次见他,也就这么高。”我用手在衣角上比划着,目光却落在那只汪汪叫的小狗身上,我笑的眼睛眯成一条缝:“你是谁?这么不友好?”
小姨笑道:“她叫贝贝。”又转向贝贝:“好了,别叫了。”
贝贝摇了摇尾巴,不叫了。我们说着话往坡上走。
进了屋,看见九十一岁高龄的外婆端坐在沙发上,目光清澈,面带微笑。我过去,搂着外婆的脖颈,在脸颊上吻了一下。儿子学着我的样子做了。
电话里,我没说儿子一同前来,看得出,老人很是吃惊,但掩饰不住的喜悦。外婆抓着重外孙的手,兴奋地流了泪,嘴上却欢喜道:“长的真高,真高哟。”
小姨家住的并不宽敞,但收拾的干干净净。我去了外婆的房间,抚摸那张木板小床。床很硬,单薄的褥子上铺了一张草编凉席。我睡惯了席梦思软床,这种床断是睡不了的。我想起,深山修练的道士不就是睡这种床的?幡然醒悟,外婆长寿的秘诀,一准和睡板床有关。
姨夫一大早去公司上班,中午这顿饭是不回家吃的。表弟在北京读研,平时白天家里只有小姨和姥娘做伴。
小姨对我说:“中午将就吃点,等晚上你姨夫回来,好好吃一顿。”
我说:“我们下午就回宾馆,晚上还有应酬。”
小姨边客气地让我们住一晚,边去厨房做饭了。
外婆除了年轻时落下的哮喘病外,没有别的毛病。耳不聋,眼不花,脑子不糊涂。我翻出买来的食品,剥给外婆吃。果冻、蛋糕、巧克力,外婆都能吃。
我笑道:“我妈血糖高,这些甜食是断不敢吃的,您老好口福。”
外婆先是摇头,后又点头,像是听懂了似的。
吃完饭,我们坐着拉家常。外婆沉默着,很少插言。我们更多的时候是在找贝贝,听她的呼噜,看她被呼噜憋醒的憨态。
小姨指着贝贝笑道:“晚上,和你姨夫比赛打呼,一个外间,一个里间,声音大的……..笑死人。”
贝贝像是听懂了我们的话,她打了个喷嚏,将肚皮和脖子贴在地面的瓷砖上,四肢伸展,那样子,着实可笑。
外婆摇着头道:“没见过这样趴着的狗,从没见过。”
小姨说:“我不在家的时候,你外婆和贝贝做伴,贝贝很听话,总也趴在你外婆的脚下,管哪不去。”
我低下头,看见外婆的三寸金莲。这个走了近一个世纪路的小脚,饱受了人间沧桑,竟是那么的孱弱。我疼爱地握在手里,许久没有松开。
下午四点,我们要返回市里。外婆听说我们要走,眼泪又流了下来。我安慰道:“过一阵,我们再来看您。”
我们和外婆吻别。
小姨把外婆和贝贝锁在屋里,关门的那一刹,我看见外婆眼里的一丝期盼,是年老的孤独?还是对亲情的依恋?我眼睛一阵潮湿,转身离去。
出租车载着我和儿子走远了,小姨的身影逐渐变成一个点,消失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