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女孩

一个少女在午夜里狂奔。刺亮的白光扫射过来并没有阻挡她前进的方向，冲着迎面急驰而来的汽车跑去。

小羊！小羊！中原在后面拼命地追赶着。小羊是他从美容店里带出来陪朋友喝酒聊天的，要是出了事就完了。

小羊醉了。上桌后一杯接着一杯喝，眼睛都喝直了，直到傻笑的时候想制止已经来不及了，她出了酒巴大门就朝大路上奔跑。

中原后悔啊！怎么会让她喝这么多呢？不过没人灌她，是她主动找别人喝的，喝起酒来比男人们还豪爽，一扬脖子就把满满一杯干了个底朝天。一定是遇到了什么不顺心的事，今晚情绪有些反常，不然不会把自己灌醉的。

中原追啊！要是没追上发生了意外让汽车撞死和撞残了，一所名校的年轻讲师带发廊小姐出来喝花酒出了车祸，花边新闻挺火的，明天就是头版头条。

这里是城乡结合部，路灯有亮着的也有没亮着的光线很暗。心肌在暗夜里紧缩着，眼前巨大的空洞在旋转，仿佛把她吸进无底的深渊，中原感到恐怖。脸上淌着汗水，不知是跑出来的，还是吓出来的，滑落面颊时感觉凉嗖嗖的，滴到嘴里用舌头卷一下涩涩苦苦的。

必须追上，这是生死攸关的大事，加快步伐百米冲刺。啊！终于追上了，拽住了她的手。小羊的手很有劲道，在美容店给中原按摩时压在关节交合处，一阵酸麻疼痛瞬间传遍全身。忽然，她的手拨拉了一下象一条鱼儿游脱了，没有抓住，不能让她跑了，中原急中生智伸出双手搂住了她的腰。

腰身很柔软来不及回味，小羊身子往后一仰慢慢地倒了下去。中原用手托着她的背，两人一起躺倒在马路上。

眩目的光从四周激射过来，迪迪的尖锐喇叭声与刺啦的紧急刹车声交相鸣奏着，公路上顿时出现了临时交通混乱。

情急之中，中原不知道怎么把她弄到路边，反正使出了吃奶的力气。

好在这里并不是繁华地带，凌晨时分路上行人很少，中原扯拽了一阵子，好不容易把她抱到了绿化带的花坛上，最后累得筋疲力尽气喘吁吁。

怎么啦？小羊？中原搂住她的背膀说。

我想哭，中原！淡淡的星光映照出一张惨白的脸。

想哭就哭吧，大声地哭！中原说。

呜呜―― 小羊哭了起来。俺爸昨天打电话来骂我说我不寄钱回家，叫我死在外面不要回去。小时候打我，长大了骂我，只知道要钱，我怎么有这样一个爸呢？哇―― 小羊越哭越伤心，中原不知道怎么来安慰她。

你爸也是为你好，存点钱将来好过日子。中原说。

回去后，我把老爸杀掉！小羊恶狠狠地说。

咋了？中原问。

他从来没有关心过我。小羊说。

你已经长大了要自立，有什么事还有我们这帮朋友，不要胡思乱想去干傻事。中原劝说道。

我知道你是我的朋友，我就你这么一个朋友，不过我算是什么人呢？既不是你的老婆，也不是你情人。哇――！她大哭起来，还不如死了算了，在死之前我一定要回去把老爸干掉！

小羊口口声声地说要干掉自己老爸，不由使他陷入沉思。断断续续地听到她提过一些往事。家里姊妹六个，小羊是老五，在舅舅的歌舞团里长大的。

她说自己是个流浪的女孩。十三岁那年舅舅的歌舞团解散后，她回到了家乡帮爸爸打理了两年澡堂。十五岁又开始流浪，除了西藏中国大陆的广袤土地几乎走遍了。到内蒙卖过化妆品，在安徽搞过传销，在深圳当过迎宾，到上海夜总会跳过舞，在太原宾馆坐过台子。当她流浪到蓝玫瑰美容美发店时，已经二十岁了。

她是店里唯一从河南来的妹子。是一个叫黄毛的男人把她从杭州骗过来的，当她得知那个所谓的男朋友实际上是靠控制小姐吃软饭的“鸡头”时，于是两人断绝了来往。她说自己只骗过男人，从来没被男人骗过，喝醉了就嚷着要去杀掉黄毛。黄毛开始想她身上捞点油水，后来看到她这个样子就不敢来见她了。

在这里她不是小姐，如今小姐是“鸡”的代名词，问理发店里有没有小姐实际上就是问有没有女人搞。这家美容店经营的是准性服务，顾客高兴时可以揉揉乳房摸摸大腿什么的，但不能干“打炮”那种勾当，那么她们这些人就是准小姐了。

蓝玫瑰美容美发店在高校附近，他没事就过来洗洗头捶捶背。中原老家也是河南的，于是两人常常在按摩房里用河南话嬉笑着打情骂俏。

她笑的时候一副狡黠的样子，大眼睛眨巴眨巴地，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着露出几分得意。老乡，我俩只是好朋友，放心吧！我不会缠着你的。

日你！中原笑道。

靠！你上呀！小羊象一只白嫩的小绵羊温顺地依偎在中原的身旁，等着那细细的鞭儿轻轻地抽打在自己的身上。

这场面太动人了！中原情不自禁地抱着她丰满的胸脯，深深地吻了一下。这一吻没有丝毫矫揉造作，绝对付出了真实感情，就象坠入爱河的情侣，一股幸福的暖流通达四肢，他感到口舌生津浑身舒畅。

自从这一吻后，便如滔滔江水从青藏高原流下来一发不可收拾，每次来按摩两人都要来一段深情长吻。中原想，吻吻没有什么又不是“打炮”，这是文明的作法，电影演员不都是这么做的吗？人生本就是一场戏，我们都是演员嘛！外国人的见面礼就是拥抱接吻。他庆幸为自己找到了接吻的理由，脸上显出兴奋满足的微笑。他的舌头运用的技巧很好，小羊配合默契甚是缠绵，接吻前用块口香糖含在嘴里甜蜜蜜的特别舒服。

他是消费者也是小羊的上帝，因为顾客就是上帝。上帝色眯眯地看着迷途的羔羊说，你还会继续流浪吗？

找到你这块草原后，把草啃光后再去流浪。小羊格格地笑着。

那我就当一只牧羊犬天天守候在你的身旁。上帝为了追求美女，也曾经化身为牧羊犬。小羊虽说不上是美女，但起码是一个性感的女人。她年轻富有活力，中原又吻了她。这好象不是在演戏。

两人就这么相处了一个多月光景。

前几天中原在外地出差接到了小羊打来电话，喂！为什么这么长时间没来，是不是另有新欢了？

我在一个遥远的地方，打电话漫游费不得了，我们用短信联系吧。中原说完后发了一则短信：我正在香港维多利亚海滩上,喝着爱尔兰咖啡，看着长着金色长发性感的外国女人。

小羊没有回信，中原想她可能是生气了，于是又发了一则短信：虽然有人说外国的月亮比中国的月亮圆，但是外国女人没有中国女人美。想你!吻你！

小羊依然没有回信，可能她的这款手机新买的还不会发短信吧。到了晚上收到了她发来的短信，零字符。中原回了四个字：无言的爱！

中原在外出差的这段日子，几乎每晚都会收到小羊发来的一则短信，不过都是零字符短信。

回来后几个铁哥们接风，中原把小羊找来了，没想到她竟然喝醉了,醉得一塌糊涂.她狠狠地掐着中原的手臂哭泣着。中原不敢吻她，只是一味地安慰。

她连连说着sorry,sorry. 英文说得很地道纯正。

你的英语学得不错嘛！怎么了?什么对不起？中原问。

小羊不好意思地笑着说，你在外面给我发这么多短信我没有回一个字,真是对不起！

没什么，开心点，不要老想着家里的事好吗？中原说。

提到家里她又咬牙切齿地说,我要回去把老爸杀掉！

又来了。中原想打电话告诉蓝玫瑰老板娘，因为人是从她手里带出来的，小羊把手机抢夺过去说，我没醉！

她踉踉跄跄地站起来,一路歪歪叽叽地在走着，中原搀扶着她终于钻进了一辆出租车。

过几天中原去蓝玫瑰时，发现小羊变得文静了许多。老板娘把他拽进一间小屋神秘地说，其实小羊很聪明，能唱歌会跳舞，可惜就是没读过什么书。不知道老板娘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久别重逢中原吻了她。一般的按摩女郎是不允许客人们亲吻的，因为吻是表示情爱，在欢乐场里根本没有必要谈什么感情。小羊是一个四处游荡漂泊无依的流浪女孩，在滚滚红尘中一直在寻找自己的归宿。中原那惊魂夺魄的一吻，如同锋利的剑穿透了她的灵魂。她痛并欢乐着。

有一种花是从心里悄悄长出来的，中原浑然不觉。他只是过来玩玩减减压，每次小羊见他过来其它生意就不做了，只是帮他按摩陪他聊天，不管花多长时间都按一个钟点计算。姐妹们说，小羊，你真是个傻逼！

一个按摩女孩喜欢已婚男人并没有错，因为这是她的工作，要热爱这份工作就必须喜欢那些经济丰厚事业有成的已婚男人，给他们从妻子那里得不到的性爱快乐。一个按摩女爱上多个男人是正常的，逢场作戏嘛！若是仅仅爱上一个男人，那就不正常了,是干这一行的大忌。小羊所犯的致命错误就是爱上了一个男人却不敢表白，还要在表面上装出虚情假意的样子。

她崇拜有学问的男人，中原是大学讲师，讲了许多高深的道理和从未听到过的知识，人又长得风流倜傥英俊潇洒。她知道自己所有的想法都是痴心妄想，只不过是在流浪路上的一段无言的爱，没有结局的故事。该结束了，她对中原说，明天我要走了。

去哪儿？

说不清到哪儿，四海为家吧！

不要忘了我。

好的。

接下来，两人一阵长吻。

第二天中原打小羊手机，卡号已经停止使用。来到蓝玫瑰听老板娘说，她已经结帐走了。真的走了?中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以为她昨天是说着玩的.

去哪儿了？中原问。

听说要去西藏。老板娘说。

你上次把我叫到屋里神神秘秘的想说什么？中原说。

你没看出小羊很喜欢你吗？其实不是你这次出差发短信给她，她是不会走的。老板娘说。

为什么？中原问。

她没上过学，不会写短信。老板娘说。

喔，他终于明白了，那天小羊为什么喝得烂醉如泥的要杀死自己的老爸。家里姊妹多,父母没有让她上学，她恨！她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回家了,作为一个河南人有顽强的生命力，沿着祖辈的轨迹流浪已经习惯了。

侯鸟迁飞有自己的方向,她却没有。家在哪儿？何时才能找到归宿？一个流浪女孩，又重新开始了流浪。中原耳畔回响地飞儿乐团f.i.r唱的《流浪者之歌》：

流浪是牧羊人的方向
晴天阴天或是雨天
从不过问是谁的眼泪
流到最远的地方
九月的微风
吹的我好痛
蒲公英在飞翔
没有了方向
梦中的你轻轻说声
要离去
我的天空永不会永不会放晴
流浪是牧羊人的方向
晴天阴天或是雨天
从不过问是谁的眼泪
流到最远的地方
寂寞的野火
染红了天空
哪里才有我
停留的角落
断了联络却断不了我的痛
从此以后放逐自己找不回笑容
流浪是牧羊人的方向
晴天阴天或是雨天
别再过问此刻走向谁
就到最远的地方

青藏高原是她最后的一站吗？中原想起了布达拉宫，准备暑期去西藏。

第二年，中原去西藏支教，班上有个汉族姑娘，有人说在内地见过，不知是不是小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