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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院子 我小时候生活在晋南农村里,晋南人有点条件的都喜欢盖很高大的斜坡瓦顶北房,最好的房子一砖到顶,进深深到一丈八,檩子有一米左右的口径,裸露着架在房顶的墙上,支撑着房顶巨大的压力。椽子密密麻麻露在外边的房檐下,粗口冲外,向外人展示着房主人的殷实和富足。有着这样的一座北厦的主人在村里不言自威,享有崇高的地位和尊重。我的爷爷有着祖传下来的这样的一处北厦,共三间,其余的几间分给了他的另两个兄弟,绕着这三间北厦,爷爷又盖了西厦,东厦各三间,南面是一处有顶子的凉厅,厅子的东面就是进入这个围得严严实实的四合院的门洞。从外边的梢门到进入四合院共有三道门,在村里也算是门庭深深了。有这样一处院房的爷爷自然在村里享有极高的威信,解放后划成分就是因为爷爷的崇高威信才被划为下中农,我经常纳闷,那个被划为地主婆的人住的房子也不见得比我们家的房子好多少啊!我爷爷的性格沉默内向,从不和人争长论短,别人有了争执的事爱找我爷爷给他们主持个公道。搞农业社的那阵,德高望重的爷爷还被选为四村联社的社长。爷爷有三个儿子,我爸爸是老小,上面有两个伯伯,弟兄三个全在外边吃皇粮,老院子里就剩了爷爷奶奶和在农村的大伯母一家住。爷爷和奶奶住在三间北厦里,大伯母一家住在西厦,我父母被分在东厦,但是不在家住,偶尔从外面回来的时候才在东厦小住几天。二伯父在西安工作,回到老家的时候在西厦给他腾一间房子。我在十个月上的时候,在外忙于工作的母亲实在无法照看我,就把我托给奶奶照看,这样我在这个老院子里一直生活到十岁多,和老院子结下了深厚的感情。 印象最深的是老院子里的砖围就的四方院子,周围是高高的台子,把四面围着的屋子和院底子分开,形成一个四方的砖围成的坑,下雨的时候最好玩,四面屋顶上的水哗哗地倾泻到院子里,虽然在院子的东南角有一个水道可以把雨水排到巷子里,但是雨大的时候水排的赶不上水泻下来的速度,四房的砖院子眼看着慢慢地就积下了水,水越积越多,有时候竟然可以和台阶持平甚至溢出来,顺着门道排出去。一下雨也是我最高兴最疯的时候,淘气的我怎么也不听奶奶的劝告,光着脚在院子里的积水里跑过来蹦过去。如果我的几个表姐表弟在就更好玩了,一群孩子在雨里能疯成一锅粥。 院子南面的凉厅是我最喜欢的另一个地方。夏天天气最热的时候,由于通着门道,凉厅那里凉嗖嗖的,那里摆着一张桌子,桌子周围有几把很简单的坐椅。桌子上好象老有一盆奶奶熬好的绿豆汤,渴了美美地喝上一气,感觉真是透心地舒服。中午吃饭的时候也在凉厅里多,夏天最爱吃的就是奶奶做的凉粉,软软的特别筋道,又解饿又止渴。 我随爷爷奶奶在北厦里住了十多年,粗粗的檩子,高高的房顶和背墙,以及逢年过节时候才拿出来挂在背墙上的几张古字画,给我留下了深刻抹不去的印象。西边靠墙的地方有一个梯子永远架在上面的顶楼子,那上面有许多我特别喜欢的东西,象苹果、柿子,我经常悄悄地爬上去,找我喜欢的东西吃,就是有些黑,上的时候提心吊胆的,再碰上有个老鼠,能糁的人头发都竖起来。背墙最上面总有一个或几个燕子垒的泥窝,为了让燕子能够回到窝里,奶奶很少关北厦的大门,所以燕子年年冬天离去,春天回来,奶奶说每年的燕子都是同一家子。北厦的东边有一个窝室, 有时候姑姑回来了住在那里,平时空着,我有时候一个人躺在那个窝室里发呆,享受一个人一个炕的美好滋味。北厦的厅有一张织布机,奶奶有闲时间的时候就坐在织布机上飞梭织布。我呢就躺在奶奶织布机旁边的砖地上听奶奶讲故事,或者看我父亲买给我的连环画。我和爷爷奶奶住的炕下就是灶火,晋南的灶火都是一口大锅,一个灶,旁边是一个风匣。奶奶就用这样的灶火为我做各种好吃的晋南风味食品,有凉粉,煎馍,搅团,辣椒水,泮菜,在灶火里烤面饼,只要我想吃,奶奶就会不辞辛苦地为我做我想吃的东西。奶奶拉着风匣,红红的灶火映在她慈祥的脸上,和奶奶在一起的岁月是我最幸福最安全的时候。在老院子里的时候也成为我最难忘记的岁月。 转眼我已经进入不惑之年,亲我疼我的奶奶在三年前已经做古,沉睡在我们家的祖坟地里。我知道我这辈子是不可能在回到过去的生活中去了,去年我回去的时候专门去看看老院子,现在已经是破败不堪了,完全接手老院子的大伯父一家生活很困难,老院子的屋顶上长满了萋萋的茅娃草,有好几处已经明显地塌了下去,衰败倾颓的气息弥漫在老院子的上空,让人有沧桑悲凉的感觉。 老院子是一部我过去的历史,昨天永远不会在今天重现,别了,我的老院子,就让我记住你留给我过去的亲切吧。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