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诅咒的肋骨

（一）

“你有认识的离婚女子吗?”肖华在我的办公室闷坐了一会,突然开口问.

干什么？我疑惑地看着他。

我离婚了。他笑西西答道。

你可真时髦?我没信，依旧继续玩我的游戏。

真的,大家都劝我离了。肖华的声调终于低沉了一点。.

为什么啊?我终于扭过头认真地看着他。

她赌博,赌得很凶。肖华皱起眉。

搓几把麻将寻常事，全要离婚来调教吗？我翻了个白眼给他：一定是你养了什么小蜜啊

二奶的了！

单位一场官司历练十年还没有落下帷幕，却使报社名记肖华还有他的上司顾大侠与我们结成了朋友。这两厮整日里到处闲逛,名曰采访，凭着五分帅气，四分才气,还有一分匪气，倒也走哪都能把豆腐干整上报端，因之颇有点名气，弄不好有了三两红颜知己什么的也说不准。

我是那样的人吗？他一脸委屈状。

她赌得实在太厉害了,家里那个摊位也被她卖掉做赌资,孩子不管家不顾。他是求过劝过吵过骂过威胁过, 后来是狠狠地打过,毫不见效。直到她被抓到派出所，直到他动用了无数的关系将她保出来，他心如死灰提出离婚，她什么也没说签字同意。

我叹气。据说贼心和赌性都是手痒难熬的病，染上了极难治疗。

那你儿子呢?

儿子跟我。你知道，我很喜欢孩子的。

我点头，肖华今年39,儿子才六岁,说不上中年得子,但是,男人多半不肯把儿子遗落在外。尽管,跟着母亲也不能说是外面。

我说楼上就有个，模样蛮不错的。

不是玩笑，十五楼的丽琴刚离婚不久。

哦?几岁了?能把她找来看看吗?

这个简单.我给楼上那个打电话。办公室里没人，打她手机,她接了:喂~~~~娇滴滴的尾音拉成歌一样悠扬。

在外面？什么时候回来?

就回来了,什么事吗?

是有事,你回来说吧.

那好,我回来时到你那里过一下。

（二）

跟楼上那个的认识，源于她层层叠叠的传说以及轰轰烈烈的离婚。

打从搬进这座楼，关于丽琴的种种，就几乎没间断地从左

耳到右耳来回贯穿，真惊讶几乎我的熟人我的朋友似乎都认识她，她们说起她的时候，从不称呼她的名字，而是令人吃惊的不约而同，同样不屑的眼神，同样撇嘴的姿态，她们叫她：喏,你楼上那个…….

楼上那个，跟现在单位的头头有一腿，外面还有别人；

楼上那个，在做姑娘时,是厂里的一枝花；

楼上那个，没结婚就跟一个已婚的男人好上了，十多年了据说还没断；

那个男人我倒是听说过的，叫周朝坚，住在本城西门一个山坡顶上，因做油漆生意赚了不少钱.于是身边的女人也跟钱一起多起来,于是朋友都叫他西门坚.虽然他早已从西门顶搬到了城市中心的一幢粉红色的别墅里。

西门坚有一个女儿了，据说还特别想要个儿子，于是老婆菊英便非常想为他养个儿子,于是不顾医生的再三警告，义无反顾地怀孕,接着,生产时大出血,差点死掉，取出孩子切除子宫，才保住生命，而生出来的还是个女儿。这让她非常泄气和悲哀，而西门坚打从她没了子宫后就再也不碰她一指儿，而是跟楼上那个来往密切……

.西门坚晨昏颠倒，天天下午出门,凌晨回家，菊英天天以泪洗面。但是,只要西门坚回家,她就做出高兴的样子来.可惜西门坚已经不愿意看她了.哪怕她把头发从黑到黄到红地变着染，又弯了曲，曲了直，今天盘上去，明天垂下来地换着样，哪怕她从紧身到宽袖从牛仔到套裙地轮着扮，他都没有多看她一眼。

当楼上那个——丽琴天天半夜将电话打到家里来骚扰的时候,西门坚都没在家.菊英接的电话,丽琴的声音很尖利很响:朝坚呢?他到哪里去了?你给我把他叫来!你叫他来接电话!

菊英气得发抖,现在到底谁是老婆?她凭什么冲着我大喊大叫?

菊英哭成了个泪人.

别指望西门坚会帮自己.上次,小姑-----西门的妹妹当着西门的面,冲进屋就甩了她一巴掌,而起因不过是小姑的儿子打了小女儿，女儿大哭时，她佯装帮女儿出气地在那小子身上拍了几下。

西门在一旁居然没吭一声!

一个女人,依赖丈夫生活,而丈夫对她已经视若无睹，那她还能怎么办呢?连哭诉的权利都已失去。

在保姆从西门的西裤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条递给菊英：老板娘,这个不知道有用没时,菊英看到了丽琴的字:坚,你还睡着,我先走了,你口袋里的两千元我拿走了,做我们女儿的学费?爱你的琴。

菊英头轰地一阵玄晕!跌坐在紫檀木的地板上,胸口闷得几乎喘不过气来，我们的女儿!我们的女儿!!这么说,朝坚有三个女儿了,菊英见过丽琴的女儿，长得跟丽琴一个样，小狐狸精一个！而且,而且,小狐狸精比他们的大女儿还要大!

菊英再也受不了了.哭得天昏地暗。

娘家在乡下,无权无钱,帮不上她一分的忙.跟公公婆婆也没必要去说,他们本来就看不起她,当初就竭力反对他们结婚，因为她比朝坚大四岁,因为她生了两个女儿,.因为她的家庭没有他家上位,因为……

因为她在朝坚心里没有地位！

因此好象谁都可以欺负她。

这样地过着有什么意义呢?死,想过千遍万遍,却真的没有勇气.自己死了,朝坚难过几日罢了,可是,女儿呢？两个女儿,小的才八岁啊,她们怎么走过未来没有母亲的岁月?

还不如离婚,反正现在自己有丈夫没丈夫也没什么分别。

离婚了,女儿跟自己过吧,财产分到一半,日子就不难过下去,凭心而论，朝坚对孩子不错,钱财上也从不小气.

菊英在朝坚回家后提出了离婚的要求.菊英说,既然你跟丽琴那么多年都断不掉,又有了共同的女儿,那么我成全你们吧。

没想到朝坚居然不答应。

朝坚听到菊英提出离婚,相当吃惊,他瞪着眼看着菊英英，是不是我对你不好?我不过是在外面玩的时间比较多,现在哪个男人不是这样呢？但是,我的老婆一定是你,我不会跟你离婚的..我跟丽琴断不掉,真的断不掉,但是,我可以保证, 我不会娶丽琴,绝对不会!你放心,你菊英永远是我的老婆!

一席斩钉截铁的话,说得菊英百感交集,其实,象她那么个女人,几乎一无所有了,真的不想再放弃婚姻.提出离婚,实在是冤屈不过.这会儿被朝坚一番话说得没了脾气.

那几天,朝坚在家的时间多了些.菊英也略感安慰,看来,朝坚对自己也不是全无感情的.自己现在已经不是女人,不能算个完整的女人，还能奢求什么呢?朋友们都说朝坚人不坏，是的，他不坏，就是花心，别人花心对老婆会凶会打骂，但朝坚不会。只要菊英不跟他吵闹，朝坚对菊英也都很和气，从不打骂。而菊英怎么可能跟朝坚吵闹？

但是，菊英郁闷，压抑，整夜整夜地不会睡觉，头发一把一把地掉。朝坚不到天亮不回家。每次都是这样，朝坚回家时，正是菊英刚刚迷糊入睡时，朝坚却把电视啊音响开得很响，菊英居然都不敢吭一声。所有的苦闷，菊英只跟阿芳说说，阿芳也只能劝和不劝分。

阿芳说：朝坚对丽琴应该也不怎么样,不然丽琴就不用那样来吵闹。

菊英听了就感到一丝安慰。

可是,也可能是丽琴仗着朝坚喜欢她,故意要搅得菊英受不了,目的是让菊英跟朝坚吵架,吵得朝坚一个头两个大,那么朝坚一怒之下就把菊英休了也很可能,然后,丽琴登堂入室,成为新的女主人…….

但那顶多是丽琴的逻辑.一般人无法想象菊英的自卑已到没有了自我的程度，所以菊英不会跟朝坚吵架。而朝坚有了这样忠实可靠的妻子,既不妨碍自己在外面胡来,也不会甩脸色给自己看,生活起居又照应得无微不至,最重要的,两个女儿始终需要亲生母亲,还有,他朝坚也就花心了点儿,却从不虐待妻儿,钱尽她花,家由她当,他心安理得,无愧无欠。

娶了丽琴可就日子不那么好过了,这女子妖魅一样,浑身散发着诱惑的气息,人也聪明伶俐有情趣够味,不过,做老婆的话,自己还能那么自由自在吗？那么多年了，他朝坚能不知道丽琴什么样人？什么都瞒不过她去的。娶了她，自己从身体到金钱，怕是要被她管得严严实实，那又何必自讨苦吃呢?

朝坚不承认那孩子是他的,至少在菊英面前没有承认过.菊英也就放下心来。再看到那个号码或再听到丽琴的声音,就一言不发地挂断电话.开始丽琴还气急败坏地一再拨打,菊英干脆把话筒撂了,交战的一方萎靡不振,丽琴终于失去了跟她斗闹的兴致，骚扰也终于成为一种历史的余音,散了淡了。

（三）

不久以后，就传闻丽琴在闹离婚。.

据说她玩得很疯，疯得出了格。同时期的情人也不止一个两个,而丈夫除了在马路上拦截她掐她打她外,到单位也闹过一回。有次还因为她老是晚上外出,他就把门反锁，她敲了几次门都不开后，就在门外给110拨电话，称刚刚外出时门锁得好好的，现在却被反锁，一定是家里进了贼。110来了，在门外喊了几句，没听见回应后就开始帮她开门。门在这时候开了，外加一张铁青的脸一双愤怒的眼。不象贼，110的警察笑了，说你们夫妻吵架吧？

斗智斗狠，都不是对手。几个回合，老公就败下阵来，但是,关系也急剧变坏，不久,老公也开始找女人，一个又一个。于是吵成了一团，于是分居，于是诉请离婚。

第一次的离婚诉讼请求被驳回,丽琴住到了单位闲置的小屋里，在又一个六个月的等待中，丽琴迅速地瘦下去。有时候一起用餐，我劝她算了，别离了，既然她老公其实还是在乎她的，那么还是好好地过吧，再婚也未必就好啊，这好也许那有问题呢？她说其实她也想过和好，可是，上次她回家去拿自己衣物时，发现丈夫居然已经把女人带回家住了,她一怒之下，把那女人的东西都从窗口扔了下去，她老公也没对她怎么样。我说其实他还是爱你的吧。至少不想离婚。她说可是他也没有给我说对不起，也没有提出和好！

看来也就是个面子问题。大约也清楚西门无意娶她？

不知道她怎么想，她不提，我不问。

法院最终判决的那天,其实她和老公都有心和好,但是,老公的姐妹和母亲却死活不同意,当庭大骂丽琴，又数落儿子无能，还威胁儿子说,如果再要这女人进门,他们就再也不是一家人，再也跟他没关系，再也不理他的事！丽琴气得要死,世上有这样的姑娘和婆婆的吗?她说就是因为她比老公优秀,她们----那群女人都看她不顺眼,非要拆散他们.以前也是,如果不是她们总夹在他俩之间,他们也不至于搞成这样！

也许这就是天意，这就是缘分…….她茫然地说。

我总觉得她的眼神里不止是丈夫和女儿。一段婚姻开始可以不要理由，因为爱，而爱不需要理由。但，一段婚姻的结束必有各种各样的因素和原因,缘分说是其中最模糊最笼统的说法.却适合各种成功和失败的婚姻。

（四）

丽琴的心情跌到了低谷,离婚了，情人也一个个散去,朝坚虽还是甜言蜜语不断，却硬是不肯吐口答应离婚娶她。男人是什么东西?要得到你的时候,什么好听的肉嘛的都说得出口,海誓山盟,海枯石烂，爱你无怨悔，爱你到永远。爱我,爱我,怎么就不肯娶我!？

丽琴不喜欢老公,尽管老公一表人才，比朝坚帅气多了。但丽琴就是喜欢朝坚,真的喜欢,喜欢他的温存体贴,喜欢他的精明强干,喜欢他的性格脾气,不然,那时候那么多人追求自己,都没有动心,独独对使君有妇的朝坚情有独衷了,情不自禁地跟着他飞越巫山神水,甚至设想凭着自己的才貌，可以跟朝坚一起打天下。可是,喜欢的人,就是为喜欢的人付出了少女的身体,最终还是落得鸡飞蛋打一场空!空有如花美貌,空有聪明才智，女人,当吸引男人的资源可以予取予求,他还期望什么吊着自己的心?

丽琴的确很聪明, ,说话做事干脆利落，处处透着精明。不知道是否这原因，很多人都看不惯她,说她对着男人说话时,眼睛就放电,身体就扭动,声音就发嗲，一副发骚的贱样…….这个……，反正她好象的确没什么女朋友，但是，男人都喜欢她也是事实。每次她到我们单位来，老的小的都爱找她说笑也是事实。她玲珑有致的身材摆动得很有韵致，说话也很机敏讨巧，所以，她一来，死气沉沉的办公室象是灌进了一股春风，马上鲜活起来，这也是事实。至于她们说打牌时那些男人可以将手摆到她大腿上，遇到她，男人喜欢拧她一把搂她一下，而她就咯咯咯地大笑……那关我什么事呢?只要那些男人里没有我老公。哈。

（五）

丽琴来电话了,说是单位有事她要先上去,担心我等,先来个电话。我无奈,想着,这事无论如何也得先跟丽琴通个气.我就让肖华在我办公室坐着,我上去找丽琴.把肖华的情况跟丽琴说了,丽琴笑了,说就这事啊?我点头,

他是儿子还是女儿?我说儿子，六岁。

才那么小啊?还是个儿子!她挑着眉毛叫起来.我说,不如看看人再说?她想了下子说好的,等会下来.

我把丽琴36岁,女儿跟丈夫过的情况跟肖华说了,这么大了啊?比我原来的老婆年龄还大.你知道,跟我提媒姑娘也很多啊.肖华不满意地说。我说她36你39,不是很班配吗?何况她也看不出年龄,再说了,大家交个朋友也好啊.

肖华答应先看看人再说.

丽琴在十分钟后珊珊地走了进来,一双秀目亮亮地很快地划过肖华,肖华也笑着打招呼.这一点无需要我操心了,肖华和丽琴都是交际能力超强的人.他们看见我桌上有乒乓球拍,肖华就提议跟她来一局,我乐得脱开身,将他俩陪到球桌边.然后回来继续我的连连看.

他俩打球时，肖华那爽朗的笑声和丽琴娇滴滴的惊叫声此起彼伏，声声入耳。我想他们玩得还不错，至于有没有戏，我是不打算管了，帮人做媒也不知几回了，每次都倒贴茶点、唾沫和热情，可一次也没成功。

有电话找丽琴了，丽琴说要上去上班了,我看到肖华在向我

使眼色,就说,等会一起吃饭吧。肖华说,是啊是啊,一起出去吃,丽琴笑说那总不要出去吃饭了，上面食堂随便吃点算了。

肖华的热心热情,我一眼看出,他喜欢丽琴,没见时我就说过

他了,我说丽琴很瘦.你们胖的人肯定喜欢瘦的，一语中的。这会儿,他承认了喜欢丽琴的身材。

可是丽琴却不喜欢肖华.她说样子也不是很喜欢，男人的皮

肤那么白。她嘻嘻地笑起来，言外之意是不够男子汉？

中饭在肖华的坚持、我的努力下，还是一起吃了，就在楼上食堂。之先肖华和他的上司顾大侠一直在我单位头办公室坐着，现在为了肖华的事，请头出马，头也不置可否，于是，我告诉丽琴，说我们头请她一起吃饭时，丽琴没有拒绝。而且用餐时，丽琴也充分表现了自己精明能干能说会道的一面，点菜邀酒，插科打诨，清脆的声音满屋飘飞。倒是肖华除了笑，没多说话。我跟顾大侠还有头调侃着东拉西扯胡说八道，一餐饭，倒是吃得笑声不断，轻松愉快。

但是，他俩还是没戏。肖华对丽琴已经十分心仪，丽琴却说她不想替人带孩子，而且是个男孩！“我还想找个大小伙子呢。”丽琴咯咯地笑着说，我也笑了，老小伙和老姑娘一样，说不定就有些怪僻的毛病，你以为听着没结过婚就是好的！

“你想想，我自己的女儿想看看不见，想爱不能爱，我给她送东西去，女儿都露出害怕的神情来，不敢要，怕爸爸骂。想到这些，我的心针戳一样难受！我怎么会有那份精力和耐心帮别人养儿子！养大了说不定还因为财产问题闹不愉快！”丽琴直言不讳。“我宁愿找个老一点的了，孩子大了，不需要我太付出！”总之，肖华的儿子成了问题。而且，肖华虽有份不错的工作，却没什么钱也是事实，丽琴离婚放弃了房子，分到了几十万钱，从顶楼搬出去住了，我以为她是在外面租了房子住，却听房管处的人说她还有另外两套房子的，她丈夫不知道。我当时吃惊得张着嘴半天合不拢，那个人说：你以为她跟了几个人都是白跟的？她那精明的人！我默然。

肖华后来再三约丽琴出去，丽琴都笑着回绝，肖华找我几次问原因，我也开不得口说是因为儿子。其实肖华自我感觉也很好，没想到丽琴居然看不上他。我含混其词地应酬着小华，心理却在发誓，以后再不干保媒的事，无论他是谁！

事情就这样不了了之。

日子象一根自己纺的长长的棉线，时断时续地，偶尔响起

几声嘎歌嘎歌的声音。机械重复，了无生意。

（六）

 菊英死了！ ！

消息是阿芳告诉我的。

那天晚上，保姆和孩子睡在三楼，菊英又是一个人睡在二楼，半夜三点多时，菊英被狗叫声惊醒，起床去开门，结果，就被砍死在门口，身中几十刀，其中一刀砍在脸上，半个鼻子被劈飞，嘴也豁了半个……

朝坚这天算是回家比较的早，凌晨四点多，他回到家，发现一楼的门口插着钥匙，窗也大开着，而平时，菊英一定会把门窗关好再睡，再上到二楼，打开灯，发现菊英倒在卧室门外的血泊里，魂飞魄散，差点摔倒！

朝坚报了案。并在刑侦大队做了一整上午的笔录。

保姆和孩子一宿到天亮，什么也没听见，什么也没看见……

才几个小时，各种传说却如漫天的雪花，纷纷扬扬一下子就洒得全城都是。

仇杀的可能几乎没有。西门这几年生意不是很顺，赌博也输了不少。但帐目清楚，实在没有得罪什么人。菊英镇日在家，对谁都十分客气，更想不出来能得罪什么人。

劫财的可能性最大，西门家那幢三层半别墅在城市繁华中心，很扎眼。但是，那一楼洞开的窗户和门上插着的钥匙却无法解释。

有怀疑西门买凶杀妻，但这个说法在西门的朋友里没有市场，西门虽然花心，人却不坏，心更不狠，而菊英对西门的花边故事历来不闻不问，即使西门想另娶娇娘，菊英也不是不愿意离婚。西门没必要杀菊英。

还有扯上丽琴的，说她离婚后，为了占有朝坚，跟朝坚结婚，就花钱雇人杀了菊英。从整件事情的利益看，菊英死了，朝坚早晚要续弦，丽琴就有可能成为朝坚的第二任太太，但是，丽琴有那么凶残吗？我听得寒毛直竖。中午用餐时，看见丽琴依然精神地左顾右盼，大声说笑，跟平时一模一样。

如果是她授意杀的人，她还能有那么好的心态，居然气定神闲，若无其事？我不信，也不敢信。

菊英死了，那丽琴跟朝坚正好……？我不由闪过这样一个念头。但是，大家又异口同声地撇着嘴说：绝不可能，西门又有新的相好了。

这个西门！

西门的朋友都在说着菊英的善良和可怜，哪怕对待乞丐，菊英都非常和善。更说着西门的可恨，如果不是西门不在家，菊英不会半夜起来去开门！所以也是西门害死了菊英

阿芳跟菊英无话不谈，菊英死后，她不敢睡家里，在宾馆住了十多天。她甚至痛哭着把西门狠狠地骂了一顿，说一定是你做人太坏，太坏！西门也大哭，承认一定是自己做人太坏，所以，做了他老婆才不得好死。

可去了殡仪馆回来的人，却说看不出西门有多么悲痛！语气很不忿。

可怜的是那两个没了妈妈的女儿，叫着妈妈的哭声已经哑了。

这起命案至今没有破。西门家那幢粉红的别墅成了凶宅，没人敢住也没人敢买。

但是，西门不至于没人敢嫁。只要他继续有钱。

实在想不通，西门人又不帅，一点也看不出哪里吸引人，阿芳说是吧，西门人真的不坏，大概他要用心的时候，会说得很动听？而且，只要是别人的老婆，西门都对她们很好，譬如一次西门从夜总会出来，看见一个失恋女孩在门外哭得很伤心，他就动了恻隐之心，不但自掏腰包将陌生女孩安排住进宾馆，还陪她说了很多劝慰的话。再譬如某朋友的妻子没带钥匙，又找不到丈夫开门，西门就陪着她在寒风雪天里站了两个多小时，浑身冻得几乎僵硬，直到她丈夫来为止……你说，能说他坏吗？可是，他对菊英真的不好，不管不顾，不体贴也不爱护……菊英实在可怜！

的确可怜。

而楼上那个，很多人不齿着的那个，又幸运在哪？

左思右想想不明白,随手翻着圣经,看到上帝对女人说“我必多多增加你怀胎的苦楚，你生产儿女必多受苦难。你必恋慕你的丈夫，你丈夫必管辖你。”想着能恋慕的感觉其实也很不错,受管辖就有保障,也没什么不好啊,怎么就弄出那么多事来了呢?

这夜我失眠了，合着眼，人却浮在云端，恍惚中，我赤着脚走进了一座美丽的花园。一个书写着天堂两字的屋子高大威武又庄严肃穆，轻轻地推了一下门，门是虚掩着的，从天堂的门缝望进去，看到上帝缥缈的影子却悬挂在高高的墙上，我小小心心地走进去偷看个仔细，才发现上帝的心也跟人似的，安在左边。

男左女右。

原来上帝的心也是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