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 帝 的 礼 物

    静静吐芬芳 03.09

N年前我离婚的时候，对未来的打算很简单：把因照顾家庭而耽误的工作补上；读完研究生；把高级职称评上；以离婚的名义分到一处房子，不管大小，只要够我和女儿住就行。剩下的日子就随缘吧----有合适的就搭个伴，没合适的绝不再给自己添麻烦了。

8年的婚姻生活给我留下的创痛，叫我想起来就不寒而栗。但实际上，离异只是让我摆脱了个人灵魂上的枷锁，来自周围社会的眼光和议论又使我陷入了更深的羁伴。一个没有靠山又十分怯弱的女人，在评职称、分房子的过程中所受到的不公平待遇是一言难尽的。好在，我已经在物质和精神都十分贫乏的婚姻生活中锻炼出了坚韧持久的忍耐力和宽容，对一切都能理解并处之泰然，因此，并没有变成愤青，也没有对其他人拥有的一切产生嫉妒或仇视。我平静而与世无争地生活着。

 我想，上帝是公平的，他只是让我离婚了，并没有剥夺我的健康，没有剥夺女儿和亲人对我的爱，同时，他给我这困难的岁月让我认清了许多人、许多事……，还有，他依然让我坚信生活的美好、让我自信自己的未来。我一直觉得，离婚是因为上帝发现我的生活太糟糕了，他让我停下来，好好整理一下头绪，看清走过的路，再重新开始。

        是的，生活就这样重新平淡的开始了。奇怪的是，从家庭回到单身状态，我竟然没有一点不适的感觉，好像一切都是那么的自然和顺理成章，好像多少年来我一直这么单身着。哥哥曾经非常担心我，多少次驱车从另一个千里之外的城市赶到这里看我。他总是想承担某种责任，因为我在做出离婚决定的时候，唯一通知的亲人是他。他认为如果我今天的生活不好，是因为他当初没有阻止我，尽管他知道我的婚姻质量是那样的低劣。离婚后几年，我依然独处，有一次，他在电话中问我有没有男朋友，我回答没有。然后，他问我：“yaner，你后不后悔？”刹那间，我体会到哥哥这句话的份量，那语气是不敢问但又不能不问，你隐约地感到，哥哥是多么不想自己的妹妹这么孤独，多么希望自己的妹妹有个归宿！我停顿了一会儿，非常肯定地说：“我后悔”。哥哥显然在电话那头愣住了。我接着说：“哥哥，我后悔没有早点离婚。我要早知道自己有这样的承受力，早知道离婚并没什么不好，这个婚姻在结婚的第二年就应该结束”。哥哥似乎松了一口气。我笑了，又说道：“不过，这个承受力也是这8年的婚姻磨出来的，所以，想想看，这个婚姻还有点价值。起码，今后遇到更多再难的事我也不怕了”。

        有一次，几个朋友在一起闲聊，说起自己在生活中做过的大大小小的对事和错事，结果，按照重要程度衡量，她们的那些错事和对事都是鸡毛蒜皮。最后，只好我站出来，对这次讨论郑重地做了一个总结：鄙人到目前--36岁为止，做过一件错事，做过一件对事。二者想抵，这半生什么也没做。她们哄笑，然后问：哪两件？很显然，这问话本身就说明她们还没有意识到我所经历的切肤之痛。

“错事是跟他结婚；对事是跟他离婚。”

是的，不知为什么，我的确有一种非常强烈的感受。从结婚时起，丈夫的与人为事，他的世界观、价值观都在不断地拷问着我对婚姻和爱人选择的对与错。但是我总是不停地对自己说，人是有可塑性的，是可以自律从善的，是可以进步的，不可一棍子打死。我是妻子，也有责任帮助他去认识生活。后来，我发现，我们完全就是两条铁轨跑的车，走的不是一条路----我非常清楚，我犯了此生不可饶恕的错误。可是，我仍然不愿放弃，原因是我胆小而害怕，我觉得我承受不了离婚的压力。婚姻本身虽然已没有任何意义，我的脚步虽然越来越沉重，我还是默默地走了下去。

 但是，上帝生气了。比较离婚的压力和心灵所受的伤害，他宁愿我选择前者而不是后者。于是，在96年那个炎热的夏季，他出手让丈夫做了接二连三的错事，无疑于在问我：是要自尊还是继续接受折磨？那种情况下，即使你仍然胆小，也会因心力交瘁和无法忍受而机械地走向分手。   

 离婚后，我常愿意使用的一个词是“感谢”。我真的感谢上帝，他是这样机智地帮助我清醒，帮助我走出沼泽。而从那一天起走过来的日子，我越来越深切地感到，原来走对了的路可以这样轻松。

其实在很久以前，上帝就警告过我，只是我太年轻和幼稚，没放在心上吧。那是婚前的一个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中走在去他家的路上，路两旁垂柳依依，景致很美。但就在快到他家门口的时候，空中出现了一个声音，反复在说着：“那不是你的家，不是……那不是你的家……”。

 今天想起来，那是来自天籁的声音。那是上帝的预警。如果我当时听了，一切都还来得及。可是，当时我觉得那只不过是梦而已，生活是自己创造的，何必被梦主宰？现在看，很多东西上帝都在冥冥之中看着吧，他见我执意要走过去，也不再阻拦，也许他在想，让这个女孩子见见世面也好，不然她总是那么单纯。

 哥哥为什么那样担心我，也是有理由的。离婚前，每次他问我：他对你如何？你们好吗？常常是一句话还未回答，就已经泪流满面。我曾千百次地发誓不要在亲人面前露出破绽，但终究抵不过长久不见面后的那一声问候。其实他早就看出了结局，只是不说罢了。

 偶尔有一回，朋友从加拿大回来，席间问我，现在两人好了吧？因为以前婚姻中的种种她是亲眼目睹，觉得我能坚持下来真是不可思议，她也希望这么多年的磨合我能有所收获。我只是淡淡说了一句：“过吧。想一想，至少他还不坏。”这句话让她惊讶至极。她想不明白，我居然在婚姻生活中沦落到这地步：只要“不坏”就可以了。

“yaner，只用这一点来维持你们的夫妻关系，你不觉得做为丈夫这太少了吗？”

 她知道他打过我，爱骂人，工作上也要我操心，我们一直借房子居住，家中存款更是一文不名。孩子他从来没有管过，家务活儿都是我干，我还不得不在外面兼职以贴补家庭开销。我有病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时，他总是无影无踪。在我的大学同学中，这种生活简直是非人的。

“好啦，看你急的，换成别人可能还不如他。”我边倒茶边轻描淡写地说。

她看着我的眼神觉得我真是无可救药。

“yaner，你知不知道像你这样善解人意、温柔、美丽、能干、有修养的女人是很多男人的梦？”

“得啦，男人都一样。再说，我和他们也没缘。”

她摇头再摇头。“yaner，我无意劝你离婚，只是希望你幸福。我觉得命运对你太不公平了。”她扔下这句话就走了。

有时候，这世界上许多人都看出你行路已经走偏了方向，只有自己还不抬头，跌跌撞撞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着。

我感谢上帝，因为他终于让我这艰难的脚步戛然而止。

 我停下了。

    这一停，叫我告别了严寒的冬天，看到了温暖的春天，让我有机会拥有了一个迷人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