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人世界
南下列车象回归的雁群,一节节车厢,蛇形游奔。
去寻找那方热土,却不知是否和其它候鸟一样,在适合自己的季节迁飞。咣铛、咣铛摇晃,李风拿出一支戒了十三年的烟卷,把它点燃。午夜,散漫的烟圈在似睡非睡的人群中飘荡,窗外灯光星星点点,远逝的记忆,久违的感觉亢奋中夹杂着伤感,前路陌生而遥远。
手机响了,李风打开接听,耳畔荡起肆意的笑。
老大,你在干嘛?
在车上,准备回家。
过来!到情人泪酒巴来。
我不能喝酒,还是免了吧。
不行!你过来,不让你喝。
来电话的是张兵,李风不能不去。
前天夜里,张兵从深圳回来,王亮接风,哥们几个喝了一顿。
李风酩酊大醉,张兵鼓捣着,把他和一个服务小姐拽在一起,唱了一曲树上的鸟儿成双对。
唱罢后,孙辉趁机把他往小姐怀里一推,两人跌倒在沙发上。众人轰笑起来:天仙配!李郎,你艳福不浅呀!
李风把这几个浑球没办法,都是中学时铁哥们。按年纪排行李风老大,张兵老二,王亮老三,孙辉老四。
又是一个酒会,李风对司机说:到金昌大酒店。车停在楼前坪地,他叫司机把车开回去,不要来接,自个儿走了进去。
吧台服务小姐,热情地招呼着。先生,你好!请问和张老板一起吗?磁性甜美的声音有些耳熟,原来是那晚一起唱歌的那个女孩。
喔,是的!李风随她来到凤凰醉。
进门后听到王亮挖苦声:哎呀呀!书记架子真不小!张老板请你吃饭,说不喝酒。吃腻喝足了?共产党让你们这帮人吃穷了。
那里比得上你王校长春风得意啊!旗下千军万马。李风反唇相讥,把他统领的娃娃学生们也算了进去。
老大,你也真是的!这么年轻不当正职,当什么鸟书记,听人家使唤。你要当官就好好当嘛,缺钱送礼,跟兄弟们招呼一声。张兵说。
孙辉讪笑道:所谓书记就是打牌就输,喝酒就醉嘛!醉与记在本地读一个音,人们常常调侃书记为“输醉”。
见面就是连珠炮,哥几个向来都是这样,几日不见逮住目标,就轮番狂轰烂炸。李风竟一时无语,想想这几年也窝囊,四十已过,官运不佳,财运不济。说是书记,其实是副书记。正书记是党政一把手,大老板,掌管财经大权,自己不过是跑龙套的角。
张兵见李风脸上显出悒郁的神情,便道:你那工作有啥搞头,不如辞了,跟我当差,弄点票子来得实在。
发现自己情绪有些外露,李风连忙转移话题:上次喝多了,回去跟老婆吵了一架。
嫂夫人挺贤慧,一定是别的事惹恼了她。明天抽空去看看嫂子。张兵说。
李风说:不必了!明天我要出差。
说吵架的事另有原由,与喝酒无关,夫妻感情的事,李风不想让外人掺和。
酒来了,王亮对服务员说:小姐,今天酒要倒好,倒不好结帐时扣服务费。五个玻璃杯,桌子中间围成一圈。
孙辉关切地看着身旁的女人,对大家说:她不会喝。
她文静秀气,时尚的玛瑙红框边眼镜,二十五六岁样子。
张兵说:老四,先介绍一下。
孙辉笑着说:她长得象李玟,我给她起了个名字叫小玟。说完用眼角暗地里挑了挑,意思是叫大伙儿别多问,脸上露出得意的神情。
孙辉前年死了老婆,去年再婚,再婚妻子是税务局干部,怎么又泡上一个?李风想,他一个教书匠,要钱没钱,要权没权,要貌没貌,人家怎么看上了他?真是咄咄怪事。不过这小子嘴巴甜,挺能侃,会哄人,讨女人喜欢。
闻到剌鼻的酒精味儿,看着粗大玻璃杯流泻着白色液体,胃开始蠕动起来。李风想说少倒点,但没有出声,因为他知道说了也白说,谁没有一大堆不能喝酒的理由?眼睁睁地看着一杯又一杯地倒满,一瓶不够又开了第二瓶。
李风对张兵说:上次在街头碰到小李,她说你这次铁定要离婚。
张兵喝口酒说:唉,昨天回家儿子快不认识我了,你说这钱搞得有啥用。他用小手搂着我的脖子叫爸爸。当时我眼泪唰地一下流出来了,真舍不得呀!要不是和她生了三个孩子,马上离婚算了。
婚姻是爱情的坟墓,张兵夫妻感情嬗变印证了这句名言。
张兵和妻子小李的爱情,起搏着时代的脉跳,在春天的故事里走来。小城里精彩的演绎,可谓轰轰烈烈,家喻户晓。
张兵家境贫寒,当了一生臭老九的父亲,到了尊师重教的年代交了班。他到一所中学没有当上光荣的人民教师,而是当上了一名伙头军,厨房里的勤杂。
小李国企办公室打字员,父亲是国家干部,母亲在银行上班。人长得靓,眉目清秀,身材高挑,追的人挺多。
她看中了不学无术的他,她是他梦寐以求的爱人。小李的家人极力反对两人来往。
张兵,小李父母称之为“漂亮苕”。小伙子长得帅,就是闻到粉笔灰难受,坐上课桌就磕睡。父亲才高八斗,他想财富五车。能吃苦,韧劲足,一有空闲就骑着摩托车四处奔波,小李父母说他不务正业。附近大小学校,都知道有个常做纸生意的小张。
小李和张兵之间,用一句通俗的来形容,就是爱得死去活来。小李为了张兵,遭受过白眼加红眼。白眼是所谓旁观者的无聊叹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红眼来自父母亲,气得急着的。
小李未婚先孕,她妈两眼发直:那小子有什么好?要本事没本事,要文化没文化。人家介绍的哪个不比他强?你把李家的脸面丢尽了!
妈!我又不是小孩子,我俩的事不要二老费心。小李说。
翅膀长硬了,爹妈白养你这么多年了。看来老娘不教训你,就要上屋揭瓦了。母亲上前揪住了女儿的衣领要打。
爱情的伟大,在于它能产生超常的力量,绵羊也有发威的时候。小李在激烈地抗争,和她妈撕扯起来。唰地一声,母亲衣服被女儿撕破。
她妈恼怒了,并付诸于行动:反了你!用脚朝闺女凸起肚皮上踹去,她流产了。
从此,下班后女儿再也没有回娘家。张兵的土屋,成了她没有举行婚礼的家。
改革开放大潮,冲激着古国华夏,张兵是早起的赶潮人。沙滩上有金色的贝壳,也有银色的珍珠,这些都是女人们喜爱的。张兵做生意赚了不少钱,也找了不少女人,隔三差五地总有一段风流韵事。
在市场竞争中,单位垮了,小李成了家庭主妇。经济地位决定社会地位,同时也决定家庭地位。母系氏族女人当家,到了父系氏族男人说的算。当初张兵抽烟全靠小李供应,现在家中的柴米油盐没有张兵就会断炊。不是小李不出去做事,两个女儿拖着,连续怀女孩引产,再好身体也吃不消。
她又怀孕了。张兵说:只要生个儿子,你就是我们张家的大功臣。他是中国那种具有强烈传宗接代意识男人。甚至歪理邪说,没有儿子承接香火,创造再多的钱也没用。由此类推,钱没用就花,在外面玩玩女人理所应当。
小李说,张兵是狗改不了吃屎,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他找了女人,就在李风面前显耀:老大,你白活了!你看看有多少女人喜欢我。
李风说:还不是冲着你几个臭钱?
张兵摇着头一副自我陶醉的样子:老大,你不懂得人生的乐趣。人生嘛,就是要奋斗。要为多找几个女人而奋斗!不然你就不是真正的男人。
每结识一个女人都要带到哥们面前,显显自己的能耐。喝了几杯,便兴高采烈地,谈起自己的性事。他认为这样活得潇洒实在,上天既然给了一副好身板,不尽情享用,就辜负了它。
一向提得起放得下的他,不知这次为什么掉进了温柔井里。他说:这女人与过去遇到的女人不同,温柔体贴关心人。她很爱我,我也很爱她。爱在他的情感世界里,变换了主题。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这女人做出了异乎寻常的举动,她为了张兵离了婚。那女人离婚要跟他,说起这事,张兵把责任推到小李身上,说她容不下人,闹出来的结果。
让张兵打不湿拧不干女人叫菲菲。菲菲至少有一点小李比不上,不是年轻,而是眼睛特别勾魂。李风第一次见到她是在一家叫杜家鸡小餐馆。
老大,你到杜家鸡去替我订个座,叫他们杀一只大点公鸡。张兵打电话来对李风说。
中午十二点,李风正在酒席上陪客。喝酒开会之类的事,是他的主要工作。动不动感情深一口吞,什么狗屁感情,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先是喝得晕头转向,然后说不定还要搭上一叠钞票,当称职的“输醉”。敬了几杯,他说有急事,便抽身走了。
杜家鸡老板娘三十开外女人,见到李风把手搭上来:书记大人好久不见,那阵风把你吹来了?
你家哥哥要吃鸡,叫我来安排一下。李风说。
兵哥哥派的差?李哥哥,小妹今日要多敬哥哥你几杯。老板娘笑嘻嘻地。
老板娘也姓张,和张兵见面时总是哥哥妹妹地称呼。一个新时代的阿庆嫂,黑白两道都混得挺熟,餐馆虽小,生意红火。
张兵来了,过一会儿来了一个骑木兰女人。这女人比张兵妻子小李矮点,长得胖些,微黑脸膛带有几分红润,三十岁左右。
张兵介绍说:她叫菲菲。
菲菲看上去不是一个妖艳的女人,穿着自然得体。她轻轻一笑说:大哥好!常听到张兵念叨你。说要不是你帮忙,他老婆肚子里儿子早保不住了。
菲菲,上次和你说的事咋样?张兵说。
什么事呀?菲菲问。
张兵望着李风笑,菲菲马上会意,于是说道:这事包在我身上。大哥一表人材,一定要找个有素质的。
李风见他俩神神秘秘的,便问:你俩说啥呀?
张兵哈哈大笑:菲菲说要给我再找个大嫂。
瞎胡闹!李风刚喝口酒,脸涨得通红。
口无遮拦的!菲菲用嗔怪的眼神看着张兵说:谁象你呀!吃饭时候领带绷得紧紧的,走在街上衣领大开。
听到这话,张兵连忙起身整了整衣服。李风发现张兵一改过去松松垮垮的习性,穿着打扮讲究起来。
农历八月十六,正好星期天,张兵约李风打麻将,菲菲把他俩带进了一栋商品楼。房主是一个三十来岁女人,叫小梅。四人摆开龙门阵,在方城里大战起来。中午十二点,李风打电话叫快餐店送盒饭。
张兵说:我俩上街去买点菜,就在小梅家弄弄,过过家庭生活。
小梅说:来了就是客,我上街买菜。
她和菲菲出了门。
张兵笑着说:小梅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李风丈二和尚摸不着大脑。
当然是长得漂不漂亮啊!张兵说。
你呀,真色!李风呵呵笑起来。
说正经的,她离了婚,现在独守空房,这个年龄正需要男人,我看你俩挺般配。张兵煞有介事地说。
李风说:要钱没钱,要权没权,不象你们这些大老板,腰缠万贯,挥金如土,女人们喜欢。人家图个啥呀?
李风以为张兵开玩笑,没想到菲菲那边也行动了。买菜回来,小梅不时地用眼睛偷偷地打量李风。李风想起上次在杜家鸡餐馆,张兵开的玩笑,看来菲菲真的当上了媒婆。
两个女人厨艺不错。小梅做事干净利落,换坛煤气不要帮手。菲菲做糖醋鱼,确实有几分火侯。围在桌前,法国葡萄酒浪漫鲜艳色彩散发着浓郁香气,火锅里墨鱼山药在摇曳的蓝色火苗上,扑通、扑通地跳着,掀起阵阵热浪。别开生面的家庭午宴,让李风感到莫名的温馨。
张兵端起酒杯说:李风,小梅,我敬你们一杯!
上来就开涮,李风说:干嘛!要么一个一个地敬,要么一块喝。
张兵说:你和小梅初次相识算是有缘,来!为你们的缘份干杯!
李风望着小梅,小梅眨了一下眼睛说:张老板,你不能偏心呀!要喝,菲菲也一起喝!
张兵挽着菲菲脖子,两人站起来说:好!那我们两口子敬你们两口子一杯。
酒席上分了阵线,下午打牌便成了双方对垒。菲菲坐在张兵下手,张兵老喂她吃牌。李风见此情景,也自然和小梅配合,予以反击。小梅和一条,李风放了一冲。
张兵笑道:小梅,李书记的鸡儿好吃吧?
一条在麻将牌上又叫一鸡,小梅脸红了,不好意思地望了李风一眼,对张兵说: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张兵伸手把菲菲的脖子搂着说:好!我是狗,我是菲菲的一条忠实走狗。
菲菲挣脱,嗔怪地说道:嘻皮笑脸的,总没点正经!
张兵手气好,牌和得挺顺,想要什么牌就来什么牌。他打了一个金顶,七对三杠开花,把用来结帐纸牌全收去了。
这时,菲菲对张兵说:不是说好了,下午还有事吗?
他恍然大悟,忙说:喔,差点忘了!我和菲菲四点钟约好了一个老板,要谈笔生意。算了!今天赢的不要了,晚上我请客。李风,你在这里等着,我们去去就来。
张兵和菲菲走了,屋子里空气凝固起来。李风打量起这二室一厅的房子,家中陈设有些简单,不过收拾得挺整洁。小梅高高个儿,有点瘦,身材匀称,栗红色略带卷曲长发,瀑布般地披洒在肩上。
最后,李风终于打破了僵局:你老公去哪儿了?张兵说她离了婚,李风不愿直接说白,于是试探性地问道。
小梅说:他外出打工,儿子在校寄宿。
外出打工?还好没上张兵那小子当,李风暗自庆幸自己沉着机警,没闹出笑话。少了顾虑,说起话来就随便多了。
小梅打开电视,把遥控器递过去,倒杯水放在茶几上,自个儿搬把椅子,在沙发边坐下。
李风问:菲菲是干吗的?
开复印打字店。小梅边打毛衣边说。
怪不得凑到一块儿,张兵有家私营印刷厂,一定是在业务往来中两人勾搭上的。看情形小梅和他们挺熟,不然张兵也不敢在这里做出轻浮放肆的举动,于是便问:你和他们关系挺好吧?
小梅说:菲菲在我们单位楼下租门店做生意,我在办公室工作,与她直接打交道。她为人爽快,我俩谈得来,就象亲姐妹一样。
五点多了,还没过来。李风打张兵手机,听到不在服务区的电脑小姐回声。
夕阳西下,房间光线渐渐暗淡,李风觉得再呆下去便是无趣,于是对小梅说:这两个家伙不知弄什么事去了,不等他们!
小梅没有挽留,他起身要走,手机响了。打开接听,听到张兵的声音:还在那吧?别走!我过十分钟就到。
挪威森林酒巴,张兵和李风找好包厢,打电话叫小梅和菲菲过来。一个锅仔,几碟小菜,喝点饮料,然后一人一份煲仔饭。
饭后,菲菲说:张兵,你开车把我和小梅送到水云间。
水云间女子美容馆,男士止步。
张兵进去不一会儿,就出来了,上车后对李风说:走!找个地方泡脚去。
月亮湾美容美发店。
领班小玉走过来,妩媚地笑着:张老板,想死我了!
假情假意的,什么时候来回实的呀!张兵讪笑道。
酱红色液体,混杂的中草药味儿在蒸发,房间里雾气腾腾。天有点冷,脚凉凉的,放进去,烫得难受;踏在盆沿,又感受不到热度。李风把脚板靠近水面薰着,时间久了,腿部肌肉有些吃紧。
张兵早放下去了,似乎习惯这种水温,喷了口烟,样子显得十分惬意。
上了吗?我舍不得用让给你,可要抓紧呀!
想到哪儿去了?人家老公出去打工了。
真老实!她蒙你,离了好几年了。
我看她不是那种人。噢,下午我打你手机怎么不在服务区?你俩跑到哪儿去了?
她要我,没法子。女人嘛,都是一样。不要看她们表面上装得挺正经,其实骨子里比男人骚多了。张兵色眯眯地笑着。
说完后,又向李风介绍经验。开机时把电池卸下,对方打来就会听到不在服务区的提示音。看来这小子常用这招对付老婆,跟情人们幽会。
正说着手机响了,张兵用手朝洗脚小姐摆了摆,示意不要出声,然后打开接听,大声说:喂,不要疑神疑鬼的好不好?我在外面办正事。有人把我们告了,计生办要捉你引产,我和李书记正说这事。什么?又流血了?喔,我马上就回来!
张兵说老婆肚子不舒服,得赶紧回去,要是儿子出了事,就前功尽弃了。他找人给老婆照过B超,这次怀的是儿子,说就是倾家荡产也要生下来。
又是一个酒会,走出饭店,街灯如炽。
刚上出租车,手机响了。准备接听,对方挂断了。过一会儿又响了,重新打开翻盖,那头又挂了。谁呀?一看是固定电话打来的,反拨过去,听到一个女声。
那女人口气挺冲:你是谁?为什么老打我家电话?
李风莫明其妙,手机一直挂在腰间,没借给谁,谁打她家电话?神经病!不过听声音有些耳熟,于是便问:你是谁?
先说你是谁?
我是李风,木字李的李,寒风的风。他没好气地回了一句。
你是?哎呀,你是前几天过来打牌的李书记吧。真是贵人多忘事!连我声音都听不出来了。
打牌?前几天?李风大脑迅速搜索,想起了那天和张兵一起打麻将。是菲菲吗?不象是菲菲声音,那一定是她的同伴,于是便问:你是小梅?
对方扑哧一笑:算你还有点良心,记得我。
原来是小梅,李风说:你好!有什么事?
有个女人,用你手机往我家打电话,反复追问我是谁。
号码没看错?
我是按照这个号码反拨过去的,怎么会搞错?菲菲也看到了。
菲菲在你哪?把电话给她。李风想这事来得蹊跷。
是李书记吗?才几天啊!把我们全忘了。菲菲娇声说。
怎么会呐,张兵刚才打电话还提到你。李风说。
他只知道赚钱,哪里还记得我。菲菲埋怨道。
菲菲,是怎么回事?李风言归正传。
李书记,我正准备打电话张兵,叫他问问你究竟是怎么回事。是不是你老婆打来的?菲菲煞有介事地说。
不可能,我手机一直没离身。什么时候打来的?李风说。
那就怪了,来电显示上明明是你的手机号码。好象昨天也打了,不信你过来看看。菲菲说完便挂了机。
李风想有两种可能。一是老婆翻了通话记录。他努力地回忆昨日的情形,白天在外根本没有可能,晚上回家后可能性也不大。二是有人盗用了手机号码。现在科技发达,银行信用卡密码都能破译,这事也说不准。
他觉得第二种可能性大。要是号码真的被盗用,这个月包干的话费要大大超标。他不由心情郁闷起来。为共产党办事,话费不能全报,当的是那门子书记!自个儿渲泄着不满。他想去小梅家看看,把情况搞清楚,于是对司机说:去星光大道。
到小梅家,菲菲已经走了。屋里布置,有所改观。一些花草在房间的空白地带,点缀着斗室里秋意,给人带来遐想。窗台几盆大理菊,一束束黄灿灿的花蕊,似无数只舞女柔软的手臂,在寂静寒夜里悄然绽放。
黑皮裙紧包着圆润的臀部,肉色长筒袜裹着修长大腿,柔和灯光反射出迷人性感。她莞然一笑:菲菲声音没听出来?是她唱的独脚戏,你真笨!
李风不自然地嘿嘿笑道:这个鬼精灵,真拿她办法。
他想小梅可能是真的离了婚,不然不会让菲菲开这种玩笑,于是试探性地问道:你丈夫在哪儿打工?
小梅神情黯然,幽幽地望了李风一眼说:我也不知道他在哪。
不知道他在哪?李风想,要么离了,或者感情不好分居,不然作为妻子不可能不知道自己丈夫的去向。
李风坐在沙发上低头喝茶,偷偷地看着小梅。
她走过来,斜倚沙发,藏青色西服裹着隆起胸脯,斑斓长发在空气中,散发着淡淡的紫罗兰清香。
李风呼吸急促起来。过去一直没有细看,她的确是个美人胚子,身材窈窕,鼻梁挺直,嘴唇红润。不敢正视那撩人的眼睛,婚外女人象深奥的书,在这方面与张兵相比,他只是一个初入学堂的学生。
离婚女人,单身独居,姣好容颜,风情万种。她会做情人吗?自己有能力供养吗?她会不会提出离婚条件?李风想着情人世界惯例和法则,脑子里乱哄哄的。
酒在胸腔燃烧,占有女性肉体欲望越来越强烈,理智终于被疯狂吞没。手慢慢地游移过去,轻轻地压上温软的手背。
等待艳遇,扑面而来长吻,抚慰勃起的性欲;或者等待拒绝,一声你无耻的娇喝,好结束这场无谓游戏。等了一会儿,对方没有任何动作,他看到了一双美丽而忧伤的眼睛,充满迷茫与困惑,无奈与无助。
心跳加速,他不再去思考与探求这个女人内心世界,只想迅速地占有那诱人胴体。李风起身抱住了她。
小梅合上长长睫毛,神情安然,样子显得很平静。
李风用手抓住她的肩头,象非洲草原上雄狮,在欲望地带游动,摸索着富有激情的曲线。
小梅无力地挣扎。飘逸长发,象三月柔柳,在风中摇摆后,散落在他的面颊、眼睛、耳际、唇齿。
柔软乳房,滑腻腰腹,发热肌肤,一种胜利前的狂晕。李风猛力把她扳倒在沙发上,整个身子压了过去。
风云交汇,雷雨骤起,灯光熄灭,天地失色。
激情澎湃后是一片温馨,房间里异常静谧。淡淡月光从窗台映照过来,小梅依偎在李风厚实的胸脯,轻声地问:你为什么要我?
喜欢你。李风说。
喜欢我什么?小梅又问。
喜欢她什么?还不了解就和她那个。无非她肉身撩人、容貌养眼,性感十足,自己又多喝了几杯,壮了色胆,准确地说是喜欢和她做爱吧。
他没有回答,一阵沉默。
几滴清泪,在白皙脸颊浮动、流淌、散开,湿湿的,凉凉的,他不知道小梅为什么哭了。
张兵终于生了一个儿子,盼星星盼月亮,总算盼出来了。李风从手机里听出了他的喜悦和兴奋:老大,感谢你!儿子生下来了,白白胖胖的,很好!你把菲菲约出来,大家庆祝一下。
我怎么约呀?你自己打电话吧。李风说。
你叫小梅打她的小灵通,最近她老公常常疑神疑鬼的。张兵说。
李风拨通小梅电话,半小时后张兵桑塔纳开过来,她们已在车上。
张兵说:到水库吃鱼头去。
吃鱼头地方,离市区有一百多里,车风驰电掣般驶去。
李风说:你这水贷手艺,花钱买来的驾照,开慢点。
嗨!城里几个爱钓鱼处长,有几个没坐过我的车?就是你命贵!别看你当什么书记,比你官大的,我认识的挺多。张兵得意地神侃起来。
菲菲说:张兵,那些生意上往来的酒肉朋友,是什么东西!不都是瞅着你口袋里几个臭钱吗?怎么能和风哥相提并论?
张兵听罢,呵呵一笑:老大,这次你帮了大忙。上次不是你通风报信,叫我媳妇提前躲了,那有这个儿子!
瞎说个啥!谁给你通风报信了?李风有些生气,怪他说得太白。
喔,喔!你没有通风报信,只是说等一会儿计生办有几个人,要到我姐家打麻将。老大,是谁告的秘?他们怎么知道小李藏在我姐姐家?张兵问。
事情已经过去了,别再多问。李风说。
进山的路很平坦,落日的余辉中,车停在大坝下。
依山傍水几家饭店,清一色做的是水煮鱼头生意。这里的特色菜,方圆百里有名。在选料上,鱼头和煮鱼的水都必须自出这座水库,否则就不算正宗。做的时候,在火侯上也有讲究。把鱼头放入锅里,一种是用干片柴,烧得旺旺的,烈火煎熬,半个多钟头就好了;一种是用碾稻米脱离的细糠做燃料,烧的是温火,慢慢地焙煨,没有二三个小时,煮不烂,熬不出汁来。
这家夫妻店,店主和张兵挺熟,进门就热情地招呼道:张老板来了,请坐!请坐!堂客,快泡壶好茶来。
堂客是店主的老婆,这是沿习旧称。封建时代家庭妇女,按规矩不许到厅堂来,到堂上来就是客人,所以称之为堂客。改嫁女人,称之为下堂。
张兵笑着对菲菲说:堂客,来一锅干柴烈火怎样?
菲菲瞪了他一眼:你问风哥嘛,人家是客。
李风说:随便,弄快点,晚上还有事。
店主连忙应声道:好的!张老板你们上楼歇会。
楼上客房有好几间,但非常狭小,摆张床后,就没有多余空间。张兵拉着菲菲走进一间。
这种场合,李风很不适应,跟小巷里的按摩房没有什么分别。
小梅皱着眉头说:太脏了,会不会有爱滋病啊?她站着,根本没有坐下去的意思。
隔壁已经上演干柴遇烈火激情大片,两人肆无忌惮地大声叫着。象老虎喘着粗气,准备撕咬着受伤的母鹿。放荡的音响,阵阵穿过薄薄的木板墙,有些不堪入耳。
小梅对李风说:我们下去吧。
李风说:好的。
他们下来了。菲菲用手搭在张兵的肩头,洋溢着甜蜜的笑。
张兵吆喝道:老板!来一壶散装纯谷酒。
李风说:你要开车,还是一人来瓶啤酒吧。
张兵大眼一瞪:喝点酒开车稳当,没事!今个儿我高兴,专门请你们来喝酒,岂有自己不喝之理?
四人全喝白酒,李风没想到小梅也挺能喝。
水煮鱼头味道真是好极了!汤白汁浓,粘稠爽口,喝下去余香扑鼻,回味无穷。
张兵对李风说:老大,你能不能帮我再说说少罚点。
一万块钱,多吗?老弟呀!人家可是看在我面子上,才让你交这么多。你生了三胎,是国家干部,要保饭碗,这世上那有这么便宜的事。
工作算个屁!我不在乎单位发的那五六百元生活费。不过我姐夫给局长开车,要是公开处理,被开除了,怕影响他们。
菲菲接过话头:张兵,你不要吃水忘了挖井人,风哥帮你多大忙呀!你没请客送礼,他不管这事,找别人说话容易吗?钱用了可以再赚嘛,何况为儿子花的。你的公司要不是有姐夫和局长他们撑腰,能有今天吗?自己生儿子,自个儿担着,不能给人家添麻烦。
菲菲的话又直又快,张兵听着舒服,管自己姐夫也叫姐夫,象一家人似的,亲热。她说得句句在理,于是站起来陪笑脸:当初生老二时候,也是老大帮的忙。来!老大,我敬你一杯。
提那陈谷子烂芝麻事干吗?什么老大老二的,喝就喝呗,不要哆嗦!李风呵呵一笑。
小梅站起来说:菲菲,我们姐妹俩,敬他们兄弟俩一杯。
回去的路上,张兵酒后飞车。窗外时而闪现迎面而来的刺亮白光,时而急刹声混合着女人们的尖叫声。李风感觉就象警匪片里,被公安追捕的演员和替身。离家不远的路口,他下了车时,浑身汗浸浸。他不想再坐张兵的车了,要是出了车祸,明天就是头版头条新闻。
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刚过九点。街道上车水马龙,三三两两人流从眼前悠闲晃过。他觉得这热闹景象,不属于自己的世界。寒风吹过,一阵莫名的孤寂清冷袭上心头。他想找一处荷塘,象朱自清当年那样,漫步小径,静静地沐浴月光。
李风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转一会儿后,便拦住了一辆出租车。
星光大道那栋商品楼,熟悉的窗口亮着温暖的光。
走进楼道,刚上几步,李风听到上面传来两个女人声音。
开门!开门!
谁呀?什么事?
我找人!
一个女人是小梅,另一个女人嗓门挺大,口气挺冲。谁?李风打了个激凌,心里暗叫一声不好!另一个女人竟是自己的老婆洪英。她怎么寻到这儿来了?好险! 来不及细想,转身便走。
楼前草坪,昏黄的路灯下,一个秃顶男人在狞笑。
看来被人算计了,要是和小梅一起回家,麻烦就大了。李风边走边想,得找一个人证明一下,晚上去干别的什么事去了,不然回家不好交差。晚上十点,哪儿去找人?要找一个妻子洪英信任而且自己熟悉的人。他灵机一动,决定去找阿明。
阿明医生开个体诊所,他大姐过去是洪英顶头上司,大家彼此熟悉,说话洪英一定会相信。
老李,这么晚还没回家?阿明对走进诊所的李风说。
还不是和你一样为了减肥吗?明哥,今晚可要帮帮我,刚才和几个朋友打麻将被老婆抄了场子,幸亏我机灵,提前溜出来了,没有被逮个正着。不过她不相信,因为进去后看到桌上只有三个。你帮我证明一下,就说晚上在这看病,已经输了两个多小时液体。近段手气特臭,输了好几千。李风终于想出用这个法子来搪塞妻子洪英。
见他愁眉苦脸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阿明腼着肚子,呵呵一笑,满脸的肉堆了起来:我说啥事,这事包在我身上。你又不是去玩女人,打麻将输几个钱有什么关系?这场输那场赢嘛!
李风听后嘿嘿一笑,走到门外,拨通了家里电话:是洪英吗?我有事等一会儿回来。
什么事?去找那个狐狸精吧!洪英口气不好。
怎么啦?我在阿明这里打吊水。李风说。
你骗谁?叫阿明接电话。洪英要证实一下,那知道正中李风圈套。
阿明接过电话说:是小洪吗?李书记晚上一直在我这儿。你可要管管他,叫他日后少喝点,肾结石又犯了。
喔,那你叫他打完针,快回来。洪英说完后,便挂了机。
李风到家,妻子已经上床睡了。他轻手轻脚地走进卧室,钻进被窝,不想惊动她。那知刚躺好,咣地一下,大脚丫子踹了过来。
干嘛?发神经了?李风说。
你才发神经呐!在外面玩女人还有脸回来。洪英气咻咻道。
你看到了?是谁告诉你的?李风说。
为什么人家每次打电话,说你和那个女人在一起时,你都不在家?洪英责问着。
原来洪英与举报人早有联络,怪不得今晚她去小梅家时,提前没有打电话问李风,看来洪英蓄谋已久,想一举擒获,取得铁证。啥时候她精于算计了?李风想,捉贼捉脏,捉奸捉双,没有事实,不怕!不理踩她。
过会儿,洪英见床那头没有反应,便起了身。她发现李风竟然睡着了,还打着呼噜,这下子可把她气坏了。
老娘气得要命,晚饭都没吃。你倒好,装着一个没事的人似的。
她用脚使劲地踹着,呼啦一声,把被子全卷了过去。正值寒冬腊月,李风仿佛一下子掉进冰窖里,翻身去拉被子,洪英不肯,于是夫妻两人在床上打了起来。
昨晚打电话,找我老婆去你家的人是谁?第二天午后,李风坐在不见不散酒巴问小梅。
不知道那个缺德鬼。你老婆也真是的,把孩子带来干吗?要是真的撞见了,将来能安心读书吗?真是个蠢女人!小梅说。
两人正说着,走过来一个男人,他说:来,我给你们倒杯茶。
李风一眼就认出了他。矮胖秃顶,黑不溜湫,五十来岁,就是昨晚站在路灯下狞笑着的那个男人。小梅见到他脸色骤变。
他喉咙里发出不怀好意的笑:小梅,你究竟要骗多少男人?
我上辈子欠你什么了?阴魂不散的老跟着我!小梅说。
小梅,你知道,我不能没有你。那男人用乞求的眼神望着她。
为什么找人家老婆?这事不与他相干,有事冲我来,是我要跟他!小梅说。
是你要跟他?小梅,你可要讲良心!你家里看的电视,床上睡的枕头,有几件不是我送的?
他正喷着吐沫星子说着,小梅猛地一下站起来,端起桌上茶泼在他脸上,说了声:卑鄙!转身就走了。
台桌上,李风和那男人,面对面静坐。
那男人显出痛苦的样子,对李风说:小梅跟我好几年了,因为我才和自己丈夫离婚。她是爱我的,不是因为你,她不会不理我。
爱你?李风不想听,心里很乱,想起昨晚的事就来气:你这人做事也太损了!
那男人皮笑肉不笑地说:对不起!我是想整整小梅。那女人坑了我,让我不能自拔,我不想让她再继续坑人。
他反倒成了好心人,李风一分钟都不想在这鬼地方呆了,起身说:小梅离了婚,想跟谁就跟谁,你管的着吗?
那男人冲着他的背影狠狠地说:你再去找她,就没有今天这么好看!
什么?威胁我?李风下楼时,脚步稍停了一下,觉得今天这事就象吞了一只苍蝇似的,卡在嗓眼里,说不出来滋味。他不想在酒巴里生事,让大家围观看笑话,但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得找人出出这口恶气。
李风打电话给张兵:你在干吗?
没你那快活命,坐着不动来钱。我在外面谈生意,你有啥事?
没事,想找你聊聊。
好!过两小时,在九妹烧烤店见。
下班回去就得再找理由出来,李风不愿听到洪英尖酸的口气。
月亮湾美容美发店,临街大玻璃门,在黄昏中闪亮着橙色。这色彩映入眼帘,李风感到温暖,这是家里得不到的。无论快乐还是忧伤,特别在心烦意乱的时候,他喜欢独自一人来这里消磨蹉跎,调节心境,从而得到一种别样的超凡脱俗。
温温洗发泡沫,柔柔少女纤手,痴痴欢声笑语,迷幻发廊情调,带来的甜甜心醉,让他忘却时间和空间,忘记存在,忘记一切,闭上眼睛,仿佛云里雾里,回转到十八九岁。他给自己找了一个来这里的理由,就是和女孩子们一起,能充补活力。这不光有心理上感应,同时肉体上也有生动体验。
洗罢头,接着上楼洗面。
小玉说:风哥,你真是个靓仔!
靓仔?这么肉麻的话,竟毫不掩饰地说出口来。
自己的女儿比她只小一岁,还仔呐,起码是个叔吧。他说:小玉,你把叔叔脸上的皱纹全洗磨掉,说不定真的能成为华仔。
风哥,小玉不是恭维你。你是男人中上品,年轻时一定是个帅哥吧?她边说边往李风的脸上涂擦按摩膏。
李风感觉那滋味就象小时候和伙伴们,在河滩往脸上抹玩细沙,稣稣的、痒痒的。只不过在这里看不到清清河水、雀跃莺啼树林和蔚蓝天空,呼吸不到新鲜小草气息。小玉的话,听着心里舒坦,当年说得上英俊潇洒。哥们几个抱着吉它,往公园草坪一站,嚎一首:妹妹你大胆地往前走啊!往前走!莫呀回头。真的会过来几个漂亮妹妹,唱和跳舞。白驹过隙,青春易逝,韶华不再,他感叹岁月沧桑与苦涩。
窗外飘来刀郎《二00二年第一场雪》,那沙哑直白的嗓音,粗犷苍凉中夹杂着几分冷寂,一种深深追忆和无奈伤感。他感觉到时空倒转,耳边回响起亢奋的调子--我家住在黄土高坡。中国本土的流行音乐,总离不开贫瘠黄土与大漠风雪。这么多年了,为什么心灵家园仍旧飞扬着这种旋律?而且由激昂变得灰暗,由喜悦变得哀痛。人们向往的清水蓝天、良晨美景,与歌中西北的大风雪沙尘暴,与梦想距离,是那么遥远。
听着听着,他忽然感到心头刺痛。小梅竟跟那种男人,过去把两人感情看得太圣洁了,值得为她伤痛吗?正想着,小玉打断了思路:风哥,按摩吧?
掏出手机一看,时间快到了,他便说:下次吧,今天有事。
来到九妹烧烤店,已是满街灯火。彩色帆布搭建的烤棚,都市里一座座蒙古包。木炭火,鱼肉膻腥,胡辣香味儿,与夜色混合着,在寒风中弥漫。
他给张兵打电话。张兵叫他先把烧烤整好,并通知菲菲。他往小梅家打电话,无人接听,打她手机关了机。他不敢直接给菲菲打电话,怕引起误会。菲菲丈夫是乡镇派出所一名干警,不值班时常常回家。
小梅哪儿去了?是不是和那个男人旧情萌发,又搅和在一起?李风有些郁闷:她真是那种女人,值得挂念吗?不管她了,过去没有情人,日子还不是过得好好的。他暗骂了一声,女人是什么东西!
二十条羊鞭,二十只凤爪,十串麻辣豆腐,全烤好了,张兵还没来。
手机拨过去,嘈杂声中听到张兵在说话:快了,快了!马上就过来。来!我敬大家一杯,感谢--
李风把手机关了。原来这小子早在那边干上了,让自己在这里傻等喝西北风,真不够意思。他起身对老板说:把桌子收拾一下,上菜!来瓶红星二窝头,要六十度的。张兵不来,他就一个人自斟自饮。
喝几口酒,张兵过来了。带来了一个老同学,叫王文胜。
李风说:张老板,现在几点了?
张兵笑着说:老大,这年月钱不好赚啊!不是碰到文胜帮一把,那几个家伙早把我撂倒了。我刚把他们送进按摩房,就勿勿赶来了,等会儿还要过去结帐。菲菲来了没有?
李风朝王文胜望了一眼,然后对张兵说:她电话没打通,找不到人跟菲菲联系。
王文胜哈哈大笑:李风,这么大喜事,地球人都知道,就瞒我一个?把她找来,让老哥也饱饱眼福。
一定是张兵这张乌鸦嘴,同学里除了他没人知道。李风说:城南旧事了,提它干吗?
张兵走到角落,叫烧烤店老板娘给菲菲打电话:喂,下午送的东西打出来没有?张经理马上就要。
菲菲说:喔,对不起!家里有点事,店门关了。你帮我说说,明天上午一定准时送到。
老板娘看着张兵,张兵点点头,于是她便说:好的,那千万不要误事。
看来菲菲的丈夫回来了。
张兵问李风:小梅怎么啦?
李风说:早已名花有主。
张兵笑嘻嘻地说:你不是到手了吗?正好找机会脱身,兄弟我再给你找一个。
敢情张兵对她的事早知道了,不然怎么说得这么干脆。李风有一种被愚弄的感觉,端起酒杯,猛喝一大口。
王文胜见李风一脸痛苦样子,对张兵说:谁象你呀!今天这个,明天那个。李风,哥们理解你,好女人不要放弃。来!我俩干一杯。
王文胜和李风干上了,张兵还有事便借机脱身:老大,你和文胜先喝着,我去去就来。这里帐归我,你们吃好喝好。
张兵风风火火地走了,那边按摩房里还有一帮子人在等着他。
李风跟王文胜一杯又一杯地干了起来。
今晚,他不醉不归。
李风和王文胜喝了不少。迷迷糊糊离开夜市,王文胜把他带到车站附近一家小旅社。
这里妞儿正点,上去看看。王文胜来到登记处要开两间钟点房。
要玩你玩吧,我不上去。李风酒醉心明白。
呵呵!怪成气的。那你等会儿,我上去做个保健。王文胜龌龊地笑着。
几个艳妆浓抹的女子,在陈旧沙发上缠绵着。昏暗灯光下,看不出她们实际年纪,十八九岁的装扮。有的瘦骨伶仃,有的浑身是肉,嘴巴虽甜,职业般眼神木然无光。一张张猩红的嘴唇,在狭小房间里呼出混浊的气味。走到窗前,五彩缤纷的街灯映入眼帘,他嗅到了一丝清新空气,小梅两个字此刻在脑海里闪现,是一种伤痛。
老板,没看中?打电话给你找个漂亮的,不胖不瘦,昨天刚来。一个中年女人用手搭上了李风的肩膀。
一阵浓香刺鼻而来,他有点恶心。
只十几分钟,王文胜就下来了,脸上现出满足的笑。
你呀,真不够哥们!
没你活得潇洒。
想她吗?唉,女人嘛!不都是一样,发泄一下不就完了。
没想到王文胜士别三日,令人刮目,上学时不吭不哈,挺老实的,现在竟精通此道。听说他老婆在海南开洗脚城,可能一个人呆在家里欲火难熬。
李风也想发泄,对象是小梅,拨她的电话一直没有打通。
回家后,躺在床上翻来复去,满脑子里全是小梅的影子。他不知道为什么有这种感觉,比所经历的任何一次失恋,都来得刻骨、猛烈。小梅要离去,再也得不到那如痴如醉的温存,越想心里越难受。他想拥有她的全部,再次占有她的身体。下身渐渐涨大起来,他要发泄,便搂住替身洪英。一场性事后,酒醒了,他再也睡不着,又想起了小梅。
她究竟是怎样一个人?他只知道小梅前夫的一些情况,但不知道她生活里还有一个五十来岁的秃顶男人。
小梅前夫原是一家商业公司经理。开始单位效益挺好,后来被一个女人坑了,弄得破产倒闭,身败名裂。坑他的女人进了监狱,但是他不恨她,反而自己有负罪感,心存愧疚,因为那女人说所做的一切全都是为了他。
为此,他常常深夜喝得酩酊大醉,回家后就发酒疯,骂骂咧咧,摔东西,甚至动手打人。他背着小梅把家里房产证,拿到银行抵押贷款做生意,结果血本无归,倒赔了十几万。银行要带法院前来封门,他把一纸离婚协议签好后交给小梅,然后远走他乡,从此杳无音信。小梅带着儿子,找亲戚朋友们帮忙,搬进了一套两室一厅旧房子。
小梅是苦命女人,那男人说的话不能全信。李风不由恨起那男人来,想找人杀杀他的嚣张。李风打电话问张兵,张兵说那男人过去是一家企业的厂长,现在不知干什么,他妻子姓黄,在王亮学校教书。
来到王亮学校,就象走进百鸟林,正赶着下课间操,操场上密密麻麻,叽叽喳喳之声不绝于耳。王亮一本正经、煞有介事地行使着校长的职责,手抄到背后,踱着方步巡视。见到李风,把钥匙递过来说:先去房中坐坐,我处理一下事情就来。
王亮的住房在三楼小会议隔壁,拐弯的顶头那间。这里很清静,李风大约等了半个小时,他回来了。
王校长,你这住处挺偏僻的,当心犯错误哟!李风见面礼就是女人的玩笑。
谁象你们这些行政干部,闲着没事尽想女人。学校教职工二三百,每天从早到晚,忙得不亦乐乎,哪有心思想那。有啥事?快说,那边还有人等我。
哎呀呀,校长大人真是日理万机!我这次来是受朋友之托,劳你大驾,问点小事。你们学校有个女教师姓黄,老公过去当过厂长,知道这人吗?
有,她叫黄秀英。有事吗?我叫人喊来。
不必了!只是顺便打听一下,你把她家住址告诉我就行了。
是不是他老公过去厂里欠债那档子事?地址我可以告诉你,不过黄老师挺可怜。老公不成气,过去有钱时,在外面花天酒地,到处玩女人。如今没钱了,游手好闲,啥事不干,靠她供养。当教师清贫,每月只发财政四大块六七百块,如今一费制卡得紧,不敢多收,其余的很难到位。去年她孩子上了大学,眼下挺困难,你可要积阴德,做点善事。
正说着,电话催他快去。他叫李风留下来吃饭,李风说与别人有约在先,便起身告辞。
出门后,李风打电话,叫一个远房老俵过来吃午饭。
老俵刚从部队转业回来,是没事在街上混的小青年。两人找家偏僻餐馆,在酒桌上商谈着。
李风说:有一个男人老缠着一个女人。那女人的前夫是我过去的朋友,如今在外打工,将来回来后要和那女人复婚。他打电话过来叫我找人教训一下那个男的。你带几个人去,只动口不动手,千万不能出事!最好找他老婆面谈一下,叫她好好管管自己老公。说完后,给了两百元钱,叫他请那帮哥们吃顿饭,把事办妥。
老俵说:表哥,你放心!没我的命令谁也不敢动手。
他走后,李风一直等消息,担心那帮酒肉朋友会出手打伤人家,闹出事来。
正惴惴不安之时,接到了小梅的电话:没想到你竟是一个没有素质的人!有啥事找我嘛,叫别人去他家干吗!
她在电话里大发雷霆。
李风打电话找老俵,想问问当时情形。老俵关了机,找不着人。
一个星期没见到小梅。晚七点,央视新闻联播,李风咚咚地敲防盗门。门打开一道缝隙,里面一双幽怨的眼睛,他侧身挤了进去。
胆也忒大了,不怕家里有人吗?
打电话不接,听到电视声,就知道你在家。
你我关系还有发展下去必要吗?你来了,正好把这事说清楚。该得到的,你已经得到了。你的情,我已经报答了,你我互不相欠。
小梅,你把我当什么样的人?在感情上我是认真的。
感情!男人!哼!那你就跟老婆离婚吧。
等了很久的话,她终于说出口了。李风一直怕面对这个问题,因为还没有想好答案。小梅见他不语,眼圈红红地,坐在沙发上,低着头,神情戚然。
不忍心说不离,也不想欺骗她说离,于是用动作来转移注意,掩饰内心矛盾。悄然靠近小梅,用手搭上柔若的肩头,抱住,热吻!整个身子压上去。单身女人就那么回事,他想用激情来调活小梅生理上反应。
小梅猛地把他推开,生气道:你除了想做这个,还想什么?李风,我算看透了你们这些虚伪男人,我们故事该结束了!
没想到竟然遭到拒绝,他傻楞楞地站着,可怜兮兮的,象做了错事的孩子,在乖乖地接受老妈训斥。
小梅脸色一正,出言凌厉:李风,你不要想错了,我不是一个随便女人!你要刨根问底,好!那我就告诉你。为了养家糊口,送孩子上学读书,偿还那个不成气丈夫留下的债务,在上班之余,我打过临工,做过生意。当时他当厂长,帮过我一些忙,但是我们之间没有那种事。他要跟妻子离婚娶我,我没答应。他妻子黄老师为人大度,人品好,没有听信谗言,后来我俩反成了姐妹。只要她丈夫来纠缠,我就打电话给她。
小梅,我真的不知道这些。李风嗫嚅道。
不知道?不相信我,就直接找我好了。为什么叫人去找人家,说她丈夫又来纠缠我。她打电话来问这事,当时哭得很伤心。她是一个善良女人,你说这事办得糊涂不?找社会上混混去他家闹事,要是打起架来,传到单位去,你这个书记的脸面往哪搁?
小梅发脾气也是出于善意,李风听着一阵感动。她聪明能干,能吃苦耐劳,单身女人带着孩子过日子不容易。她是出色的女人,应该有幸福家庭,自己闯入了她的世界,就要承担起这份责任。想象着两人共同生活的情景,憧憬着未来,他开始考虑离婚,觉得洪英在很多方面比不上小梅。此时李风头脑发热,愿意抛家不顾,与小梅终身相伴,携手走完人生旅程。
小梅,等我!给我时间,我会处理好家里的事。皇天不负有情人!
小梅看到他痴情告白,叹了一口气,扭过头,静静地站了一会儿,然后默不作声走进卧室。李风随后跟去,把门关上。
小梅坐在床头,背对着他说:用热水泡泡脚,把脸好好洗洗。
晚十点,小梅把他摇醒,在耳边轻声呼唤:风,早点回去。
李风嗯了一声,翻过身说:不想回去。
不行!小梅说完,起身帮他穿衣服。
大街上,寒气逼人。李风拿出手机,把卸下来的电池装上,正准备挂到腰间,响了。
喂,谁呀?喔,是姚科长?孙辉怎么啦?好!我马上过来。
孙辉新婚媳妇姚红打电话来,说孙辉这人不可理喻,请他马上去一趟。
俗语说清官难断家务事,自家的事一团乱麻,还要去管那两口子事。姚红尊敬他,把李风当大哥,说他办事公道、为人正派,夫妻之间有什么矛盾,总要找他评评理。这么晚打电话来,看来事不小。
姚红是国税局财务科长,前夫看中了一位漂亮姑娘。其实姚红不愿离婚,一个将近四十岁女人,相貌平平,到了天命之年得过且过,不想在婚姻大事上折腾。可是人家姑娘不愿意,一哭二闹三上吊,安眠药吃了整整一包。桃色新闻弄得大街小巷人人皆知,最终还是上演了一段人间感情悲剧,两人离了。
姚红再婚,是不想让那些俗不可耐的人们,在背后议论单身女人性事,或者当面用所谓关切话语,假假惺惺地同情她不幸遭遇。
她看中孙辉,是因为孙辉丧偶不是离婚,不会旧情复燃,而且干的又是为人师表的职业,长得比自己还差,不会和前夫一样到处沾花惹草。
进门后,就看到孙辉那张黑脸乌青,阴沉沉的。
怎么啦?李风笑着说,想活跃一下屋子里气氛。
你问她!孙辉只说三个字。
姚红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了一遍。今天星期六,姚红接上初一的儿子过来吃晚饭,打电话给前夫。电话里,两人说了十几分钟。孙辉说姚红不该打电话时,缠缠绵绵地这么长时间,离婚了还这么亲热。孙辉要离家出走,姚红怎么也挡不住,便打电话找李风来劝劝。
原来这么回事,李风一眼就看出孙辉在借题发挥,逢场作戏。他仍在乡镇里一所中学教书,心里责怪姚红没有出力把他从下面调回城区,就此事,发过好几回牢骚。李风说他一个大男人不要完全靠女人,有事自己想办法解决。孙辉说,她是忘不了前面那个男人,不然这事早办妥了。
李风首先各打五十大板:孙辉,你这人怎么跟孩子似的,说走就走,瞧姚红多伤心。姚红,你也做到不对。你知道孙辉很在乎你的感情,打电话时注意点嘛,弄出误会来多不好。随后在姚红面前表扬孙辉为人忠诚,在孙辉面前表扬姚红里外操劳。最后作总结性陈述:你们俩因为爱才组合这个家,夫妻之间一定要相互尊重、宽容和谅解。
念完别家经,李风到家已经十二点。他想,洪英要是借机生事,便狠下心来,说出离婚二字,但是一夜风平浪静。
腊月二十八,小梅生日。
春节来临,大街小巷洋溢着喜庆。菲菲打电话来说,中午一起聚聚,吃顿团圆饭,并提醒李风今天是小梅生日。
李风打电话张兵,说能不能改在下午三点,在家吃罢午饭后出来喝喝茶。张兵说不行,庆祝生日没酒喝不热闹。李风说那好,你们三个先去,我十二点半准时赶到。
结婚后,李风每年今日都要到老丈人家吃午饭,这是定规。洪英兄妹二人,哥哥在国外,大过年的,家里冷冷清清,老两口就叫他们带孩子过来凑凑热闹。
十一点半,菜刚上桌,张兵打电话来催。李风起身到卧室,接罢电话出来说,有个同学从上海开车回家过年,路上出了事,被交警扣住,叫我马上去一趟。李风说完后,不慌不忙地给二老敬酒。老丈人叫他快去,说人家也是没有办法才给你打电话,家里人肯定等他回去过年,赶紧去帮帮人家。
其实不然,他要见的人不是那个所谓的同学,而是小梅;去的地方不是交警队,而是天上人间大酒店。停车场边围着一群人,几个清洁工在扫地上的玻璃碎片,好象这里发生过什么事。李风没有理会,径直往大门走去,打手机问张兵在那,提示音不在服务区,无法接通。这小子一定故计重施把手机电池下了。刚进大厅,手机响了,小梅打来的。
李风,不要进去,到对面媛媛书屋等我。
什么事?李风想问,小梅挂了机。
她神情紧张,左瞧右看地朝书屋走来,原来张兵和菲菲出事了。
张兵和菲菲开车过来,小李来了,身后跟着张兵的母亲。小李上前抓菲菲衣领,张兵连忙挡护,结果自己的脸被老婆抓破了。他俩在叫骂中,狼狈地钻进车里准备离开时,咣当一声,小李不知从风衣里掏出什么物什,把挡风玻璃打碎了。
他俩去哪了?李风急切地问。
不知道,车往东头开。小梅有些着急,怕出事。
为了赴约,编造说出了车祸,果真发生车子的灾祸。打不通张兵和菲菲手机,李风心里很乱,想安静一下,于是对小梅说,先找个地方吃饭再说。
这事来得突然,李风心有余悸,要是小李看到他和小梅一起不知怎么想。大街上熙熙攘攘人流,似乎埋伏着无数双眼睛在窥视。大有草木皆兵之感,他们不敢去闹市,最后找一家建筑工地旁的小餐馆。
地方偏僻,绝对安全。今天是小梅生日,有事要闷在心里,李风放松心情,端起酒杯笑着说:小梅,祝你生日快乐!
小梅担心菲菲,神情黯然地望着桌上牛肉火锅翻滚着水泡,没有动筷。她说:李风,再打一次电话。
嘟,嘟--,嘟--,终于通了,张兵接电话说:你俩在哪?我马上过来。
张兵没开自己车,打的过来,脸上爪印犹存。他手里拎着生日蛋糕,进门后笑嘻嘻地说:这是菲菲买的,她有事不能来,叫我作代表给寿星多敬几杯酒。
小梅焦急地问:菲菲没事吧?
张兵说:没事!她回家了。来!先敬你一杯。祝小梅同志生日快乐!梅开二度,年年有今岁,岁岁有今朝!
他真有度量,这么大的事好象没发生过似的。小梅鼻子酸酸的,没想到张兵平时嘻嘻哈哈,关键时候挺讲感情。其实在这种情况下,他完全可以不来。没喝几杯,张兵手机响了,接到一个电话,脸色晴转阴,说有点事,勿勿起身走了。
小梅接过李风递过来的锦盒,打开一看,原来是一对铂金耳坠。
送这么贵重礼物干吗?
没钱买钻戒,不好意思。
这个月工资都花了,回去怎么跟老婆报帐?
年底发的奖金补助,她有些不知道。
李风实话实说。自从洪英从小梅家回来后,每月工资只给他留二百块。好在李风不抽烟,平时在外吃喝都不用自己掏腰包,不然手头拮据。过去人家上门找李风办事,洪英回避,现在习惯旁听。要是没有礼金,人家前脚出门,后脚就问怎么回事。
你呀,一点也不会哄人,老实疙瘩一个,不知我怎么看上了你。小梅看他傻傻地坐着,扑哧一下笑出声来。
小梅,明年今日我俩--
怎么啦?
公公开开地坐在一起!
小梅看他认真的样子,眼里闪着真诚,一句话到了嘴边,又缩了回去。其实她想说,两人还是算了吧,免得日后也发生张兵他们今天这种尴尬场面。
吃完饭,小梅显得很高兴,要转商场,李风心里打鼓。出门时没多带钱,怕年底洪英搜缴公粮,钱存在银行卡上,卡忘带了,口袋里只剩下一张毛老头像。
来到成衣柜,小梅叫他试穿西服。试了好几件,李风都说不好。又试一件,站在穿衣镜前,小梅欣赏地说好。一看价格,李风差点晕了,一千八百!
小梅,我已经有好几套西服了。
那是你老婆买的,我也送你一件。
出租车上,李风想,洪英从来不买高档衣服,拿回去怎么解释?嘎地一声,车停住了。热柔的嘴唇贴上冰凉面颊,小梅亲了他一下,回眸一笑,走了。一头秀发披洒在黑呢风衣上,飘逸的身影,在瑟瑟寒风中渐渐远去。
刚进家门,手机响了。洪英说自己在娘家和几个朋友打麻将,叫他带女儿去买几身新衣。她知道单位年终分配的惯例,不会放过在经济上盘剥的大好时机。
李风觉得自己有点象杨白劳,要去给喜儿买红头绳。
菲菲去了广东,李风走进杜家鸡餐馆,听到老板娘说了这事。
正月初八,张兵老婆跑到菲菲家大哭大闹,当她老公面骂她是婊子。新年上气,丈夫气不过把菲菲痛打一顿。菲菲说打得好,我等了很久啦!连夜坐火车走了。她丈夫让儿子打电话叫她回来,她说不同意离婚不回来。
老板娘说:你们好好劝劝张兵,玩就玩得好好的,玩出事来就赶紧收场。菲菲老公放出风来要找张兵麻烦。
正说着,张兵刚好进来:不就是一个乡下民警吗?我张兵可不是吓唬大的!菲菲有选择爱或不爱的自由,要是真离了我娶她。
王亮说:张兵,你不要意气用事,这话可不是说着玩的。你可以不顾小李, 但是不能不顾三个孩子。
李风也跟着劝,说离婚在中国不是一件容易事,要冷静不要冲动。
张兵此时大脑发热,什么话也听不进去。三人一起吃饭时,他有一半时间和菲菲通话。
一个月后,菲菲回来了,办了离婚手续,成了一个单身女人。
小李打电话找李风,叫他来劝劝张兵。张兵不在家,李风不知道怎么劝,只是说不相信张兵真的会离婚。
小李,张兵我了解,他重情重义。
那臭女人常打电话来,跟我谈判,叫我同意和张兵离婚。每次我都把这个婊子,骂得狗血淋头。
她似乎在捍卫着自己的尊严,发泄着愤怒,但是听到臭女人、婊子这些话,李风觉得有些刺耳。菲菲并不是一个恶毒女人,她离婚,张兵有责任,同时与小李过激行为并不是毫无关系。
李风说:夫妻之间有些事要忍耐。张兵本来心里窝火,你再浇油,弄不好真的会出事。
小李眼圈一红,眼泪唰地掉下来。李风看到她怀抱里未满周岁童儿,一副天真可爱样子,心里酸溜溜的。
清明节单位放假,李风约小梅踏青。江岸上轻风拂面,杨柳依依。李风穿着小梅送的西服,打上领结,身形毕挺。小梅时尚春装,裹着浑圆臀部,显得妩媚婀娜。绿堤、柔柳、白茫茫江流,两人漫步其间,俨然是一道靓丽风景。
小梅,我想出去。
好啊,你前脚走我后脚就到。
只是这些年来不学无术,搞行政工作一杯清茶几份报,荒了知识懒了人,又过了四十,不知出去能干些啥。
不出去就不要找借口嘛!不想发财,找口饭吃还不容易?
两人正说着,李风手机响了,张兵打来的。
李风,晚上我坐火车去深圳,你过来吗?
你在哪?到深圳干吗?
我在老家,和菲菲一起,正在祖先坟头上烧纸钱,发了财不能忘了他们的福荫。这次我到深圳和几个朋友合伙办厂。
好!我打电话邀王亮他们来送你。
李风问小梅去不去,小梅说晚上有事。
菲菲没来。金昌大酒店,李风、王亮、孙辉三兄弟为张兵饯行。
孙辉已经调回城里,在新学校还没上班,就安排支教。说是支援边区教育,其实根本没去,只是挂个名工资照拿,平时搞搞家教。
张兵说:孙辉,我留在本地的厂子,只是叫我老婆收收欠款。你跟姚科长说说,把税款调调。我主要精力放在那边,这里业务少,赚不到钱。
孙辉笑着说:过年没见你大老板上门,送几条烟给我抽,干指头醮盐呀!
张兵哈哈一笑:你小子,敲到我头上来了!孙辉,我提醒你,不要搞家教把学生家长,搞到床上去了,你老婆姚科长可不好惹。
李风说:张兵,你看深圳那边有没有适合我干的事,有机会,我也出去。
张兵说:你撒不出三尺高尿来!这话听你说好几年了,还是老老实地在家里呆着,当你的书记,吃香喝辣的还有女人玩,多风流快活!我命苦,干的是劳心费力的事。深圳不是人间天堂,我不出去没法子,三个孩子要养,两个女人闹着根本做不成生意。
向来爱说俏皮话的王亮,好事有什么心事,今晚话不多。
送走张兵,孙辉先走了。
李风和王亮在街道上走着。王亮手机响了,李风听到他说了一声孩子。王亮走到僻静处,接完电话说:家里有点事,老婆催我回去。
王亮坐着出租车驶向大桥,与他家背道而驰,李风想起一件事,桥那头王亮有个她。
她等了王亮十几年,还是单身,已经默认了这种地下情人关系。两人孩子快十岁了,她没有强迫王亮离婚。王亮妻子生孩子时瘫痪了,她于心不忍。
金昌大酒店,一年前送张兵去深圳淘金,告别宴也在这里。情人泪酒巴,飘荡着刀郎《冲动的惩罚》。
王亮和孙辉喝着,小玟一旁观战。
李风问张兵:从深圳过来这几天,只回家一次?
张兵说:是的,想看看孩子才回去。不是清明节祭祖,没空回来。明天到祖先坟上,烧些纸磕几个头就走。
大老远从深圳回来就是为了祭祖?李风有些不解。
张兵说:不少华人从国外赶回来寻根拜祖。现在香港连拍三级片都要请人看日子,求神拜佛,你思想也太落伍了。
思想落伍?用词不当。李风是不重视中华民族传统习俗,祭祖是一种美德。孙辉不失时机地卖弄着自己的口才。
张兵笑着说:孙辉,我敬你和小玟一杯。
孙辉故作正经地说:瞎胡闹!我是她弟弟辅导老师,两人只是玩得好。她做服装生意,找我帮忙说说税收的事。
小玟说:孙辉,喝就喝呗!难得二哥今日高兴。来,我也敬二哥一杯。说完她端起孙辉桌上白酒,一饮而尽。
你叫我二哥,那我就叫你弟妹。好!弟妹敬酒,二哥喝干。张兵说道。
王亮见小玟喝上白酒,也过来敬她。孙辉怕小玟喝醉,说她不能喝。张兵说她不能喝,你就替她喝,代酒三杯!孙辉酒量兄弟中最差,自知不敌,只好打住。
小玟醉了,孙辉搀她下楼。王亮说家里有事先走了。李风对张兵说:走!去泡泡脚。
来到月亮湾,每人一个靓妹,洗头洗面泡脚跷背全套服务。反正晚上睡不着,在这儿消磨挺惬意。两人边泡边聊。
张兵,回来见到菲菲没有?
没有,她不愿见我。
怎么会呢?你俩不是挺好的?
叫我离婚,小李那边工作做不通,目前只能分居,她不满意。
你分居,她单身,来往挺方便啊!
女人不这么想。她说为我离婚,也要我为她离婚,这才公平。
张兵,跟你说件事。组织部搞谋职锻炼,我报了名,时间三年。我没有在酒桌上说,暂时不想让太多人知道。
那边正缺人手,要是批了,就过来帮我吧。洪英同意吗?
前天夜里跟洪英吵架,就是为这事。她说我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图谋不轨。表面上看她不说啥,其实心里一直提防着我和小梅的事。
你和小梅关系还好吧?
见面少,多是电话联络,她说愿意等我一年。
从月亮湾出来,已经深夜一点。两人来到一家旅馆,张兵从深圳回来一直住在这里。
张兵说:我跟洪英打电话,晚上你就在这儿陪我说说话。
李风说:好,反正回去也睡不着。
张兵拨通李风家里电话:大嫂,我是张兵,半夜吵闹你了。大哥晚上在我这,不回家,跟嫂子告个假。
洪英说:喔,好的。你俩不要在外面干坏事就行了。
李风走进洗脸间,张兵拨通了菲菲的电话。
明天要走。想你!晚上我过来。
我不是工具,想用就用。我是人,人总还是要点脸面。
你知道我全是为了儿子,等他长到十岁,我负责离婚。
我不会做你一辈子情人。
等我八年,到时没离,你一刀把我砍死!
张兵走了,旅馆里只剩下李风。拨小梅电话,一直占线,极度郁闷,手机电池打光了。
床头电话响了,里面传来一个娇滴滴女声:先生,要特殊服务吗?
去服务你老爸!李风把气全撒了过去。
又是一个不眠夜,他在想小梅电话为什么打不通。
外面的世界很精彩,情人的世界很无奈--
李风独自躺在黑暗中,就着这旋律,哼起自编的歌。
菲菲家住四楼。
沉寂的通道,足音回响。凌晨两点,门虚掩着,张兵走进卧室。
静静地躺着,那火辣辣的身子丝纹不动。这种特殊的迎接方式,让他感到新鲜而刺激。
菲菲,菲菲!你怎么啦!那温软的身体毫无反应,张兵发现她竟然晕迷。
血!床单上的热血,张兵发现时已经晚了。
他身后悄无声息地站着一个男人,惨白的脸上露出恐怖的笑: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进来。哼哼!
张兵毛骨竦然。那男人是菲菲的前夫,握着乌亮的手枪。
走!到窗台去。那男人威逼道。
张兵慢慢地后退,没有防盗网的玻璃窗已经推开,身后月明星稀。
张老板,你是自己跳下去,还是要我动手?他冷笑着,枪口已经抵上张兵的额头。
两种选择,一是反抗,赌他敢不敢开枪。二是跳下去,生死由天。
跳下去有四层楼高度,不死也是终生残废。若死了,就出现自杀的假象,太歹毒了!从那男人镇定阴险的表情,张兵推测若是反抗,他一定会开枪。
跳呀,快跳!那男人不耐烦地低声喝道。
张兵把眼睛一闭,等待着死神的宣判。突然传来凄厉的叫声:张兵,快闪开!
菲菲苏醒了,猛扑过来。那男人回头看时,张兵的身子已经离开了窗口。砰地一声枪响,子弹擦肩而过。
待他缓过神来,菲菲和曾经深爱她的男人,一起翻身跌落夜空。
菲菲死了。
那男人重伤后,当时开枪自杀了。
张兵被起诉。
李风接到委托书,成了张兵深圳工厂股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