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姐，晚上有我们的音乐会，德沃夏克的专场，我这儿有两张票，去听吧！”少言寡语的师弟张淸睿递上来两张票，连时间和地点都不告诉我，也不问我今晚有没有时间。他比我小两级，是我们学校管弦团的小提琴手。他说话从来都是这样的简洁，仿佛从来没有多余的话要跟别人说。

但我喜欢这样简洁的人物和简单的交流。如同没有赘肉的身体，看起来令人感觉干净、舒服。

北京冬夜的空气总是污浊的，橘黄的灯光，投射在混浊的空气中，仿佛看到空气迟缓地移动，一种暧昧的气息揉杂在空气中。

暧昧的夜。

音乐厅就在我们学校附近。走到校门的时候，和我一起去听音乐会的肖萧还没到。看到了许多熟悉的面孔，互相打了招呼，啥也没说，看那表情和架势，就知道也是去听音乐会的。我心里想：真麻烦，待会儿跟肖萧一起走，别人看见了肯定要问，又得忙不迭地解释。

于是当肖萧出现在校门的时候，我想了一个主意。

“人好多啊，车真堵！反正时间还早，咱走路去吧！”我提议。肖萧欣然答应了。

两个人就这样保持若即若离的距离走着。这种时候两个人的关系最微妙，尤其是当我晓得他对我有意思。他跟我讲他的家人，说他对音乐的喜爱，说他会做许多菜，谈他以前指挥合唱队的经历，和他小时候曾经想考音乐学院的事情……我听出来了，他话里话外，无非是想增加自己的亲和力，展现自己的魅力，和表现出他和我有许多相似之处，以便拉近距离。我默默地听，轻轻地附和。他以为我像小孩子。

我是像小孩子。我知道自己很任性，很孩子气。在刚面前我曾经试图成熟，假装老练，然而当刚生气地骂我“还是那么孩子气”，当我发现自己最终不能胜任那个高难度的角色的时候，我放手了。曾经觉得那样的绝望，现在想来却是一种庆幸。在一次挫折面前，我没有为自己戴上面具，反而更真实地面对自己。我想，这应该叫做勇敢吧！

路上，我停下系鞋带。身边突然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原来是鱼和她男朋友。竟然那么巧，他们也走路去音乐厅！我，鱼和肖萧是一个班上的同学，看到我和肖萧，鱼用一种很暧昧的眼光笑着打量我们，还没等我解释，就拉着男朋友先走了。肖萧显然是有点不知所措，话一下子就少了很多，还是我很自然地打破了僵局：

“呵呵，我熟人太多，我都习惯了。”

幸好剩下的路已经不长。到了音乐厅，刚坐下一会儿，“当当当”三声开场预备的钟声就敲响了。穿着黑色镶银边裙子的女孩子，和穿着黑西服打着红色领结的男孩子，黑压压地占满了整个舞台。我喜欢女孩子的这套演出服，让她们显得庄严、肃穆，我喜欢这样的黑色，一个一个端坐在那里，一套黑裙子里是一个独立的个体，给人一种距离感和安全感。首席小提琴是一个烫了发的短发女孩，高挑、白净，手指颀长、优雅。我最喜欢那张线条清朗的脸，和那样笔挺的鼻子，眼窝很深，眼睛应该是淡淡的褐色。她坐在那里，凝脂般，就是一种与众不同的气质。她身后是一个同样白净的男孩，戴着金边眼睛，斯文、安静，沉着稳重的气质。指挥走上台前，男孩凑在女孩耳边耳语了一阵，女孩侧过头倾听，随后嫣然一笑，轻轻地点头。

张淸睿坐在男孩的后面，还是那样一脸的严肃。他本来长相俊朗，但脸上就是少了一种温和的态度，叫人不敢轻易接近。

指挥是一个瘦高的老头，头发花白，温文尔雅，是音乐界德高望重的著名指挥。他的身骨很结实，手势和身体的起伏摆动沉着又不失优雅，他的身上，有那种历经了世事的镇定和音乐赋予的浪漫风骨。

上半场是德沃夏克的三首斯拉夫舞曲，都是比较轻柔舒展的旋律。在指挥神奇的指挥棒下，黑色的礼服在分声部做体操，提琴声部整齐地做胳膊伸展运动，管乐声部的男孩子们腮帮子鼓胀，打击乐手手拿鼓锤在几个鼓架子之间来回忙碌。我看到首席小提琴和她身后的男孩，握琴的左手是一个姿势，运弓时胳膊都是一个角度，头都摆成一个角度，身子都有相同幅度的摆动，脸上都是同样陶醉的表情，从我的角度看去，俩人像双飞的燕子，又像冰上的双人滑，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是那样的默契和谐。

大提琴声部坐在背向我的方向，大提琴的琴把靠在他们的左肩上，他们把左胳膊折回，在琴把上揉弦，坐在我后面的一个女孩子大声地对妈妈说：

“妈妈，他们好像在挠痒痒啊……”

这样的音乐，在孩子的心中到底能留下什么呢？这样的旋律，既不是他们耳熟能详的流行音乐，更非他们的经历所能理解和体会的。也许，这音乐于他们，正是一种挠痒痒吧。今天的音乐于我，似乎也是挠痒痒。今天怎么就那么的心不在焉啊！

中场休息的时候，肖萧对这场音乐会大加赞赏，他很兴奋的样子，跟我大谈德沃夏克的作品，又问我曾经去过哪里演出。我敷衍了他几句，然后就借口要去卫生间，离开了观众席，溜到了后台。

这里跟我平时演出时的后台是一样的气氛，大家都在利用休息时间聊天，放松。男生们大都把黑色的外套脱了，松开自己的红领结，露出里面白色的衬衫，女孩们则在单薄的演出服外面套上了外套。一群男生正在打闹说笑，女孩子则对着镜子补妆，或者小声地聊天。大件的乐器都留在了舞台上，只有小提琴带回了后台，桌子上，凳子上，横七竖八地躺着许多提琴盒子。

张淸睿一个人坐在凳子上休息，领结松开了。看到我进来，跟我点头打了个招呼。

“你们的首席小提琴，那个女生，叫什么名字啊？”我向张淸睿打听。

“叫劲松。”

“劲松？！”我惊讶地大声重复了这个名字，不相信那么一个典雅的女孩，却有着这样一个刚劲的名字。我这一嗓子，惊动了坐在那边角落里的二位，首席小提琴正靠在那男孩的肩膀上闭目养神，听到我这一喊，俩人同时往我这边看。

“那是她男朋友，叫尹逸君。”张淸睿轻声对我说。

“哎唷！这是谁啊！”听到一阵声调夸张的说话声。回头一看，是周子裕。周子裕是我的师姐，比我长两级，今年就快毕业了。和我一样，是学校里的艺术特长生，不同的是，我唱的是民族，她唱的是美声。平日里跟我很熟，我喜欢叫她“周子”。周子一个窈窕淑女，按理说应该是“君子好求”，可惜到上一次我见到她时为止，周子失恋的次数和恋爱的次数一样多。不过，周子的每次演出，都会有不同的男生来看她的演出，给她鲜花。

“你怎么来了啊？也不通知我一声！”周子画了妆更加鲜嫩惹眼，眼线在眼角处描得飞入了云鬓，让人想起了埃及艳后。

“我怎么就不能来了啊！你今晚有节目都不叫我来看！我还是问别人要的票。真是的，看你演出就那么难！”我嚼起了嘴巴。“唉，好久不见了……今晚，谁来看你演出啊？”我嘿嘿地笑，问她。

“准备上场了上场了。”催场的在催促大家上场，后台忙碌起来。

 “你个死丫头！”周子戳了我的脑袋。“待会儿演出完了你来找我，我有事跟你说。我上了，一会儿听我唱啊！”周子冲我眨了眨眼睛。

眨眼之间，后台几乎就空了，首席小提琴和那男孩是最后走出后台的，男孩手扶在女孩的腰后，女孩身体单薄得像一片弱柳。她走过我面前的时候，我看到了她的眼睛，眼白清澈，中间是一片很大的透明澄清的褐色。

我的宿舍墙上有一个精美的蝴蝶标本，那是朋友去台湾玩时带回来送我的。蝴蝶翅膀是棕褐色的，上翅比下翅大许多，在宽阔的上翅上，有一圈奶白色的光晕，中间又有一圈褐色。看到劲松的眼睛时，我想起了我的那个蝴蝶标本。

戴望舒有首小诗，叫《我思想》：

我思想故我是蝴蝶

万年后小花的轻呼

透过无梦无醒的云雾

来震撼我斑斓的彩翼

我相信有那样来自万年后的轻呼，要不怎么解释我的思想总是不自觉地飘忽不定。当我被肖萧推了一下的时候，我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观众席上，抬头之际，赫然发现上半场那个矍铄的老头变年轻了！不对，是换了一个指挥！

“是刚从国外回来的，听说刚拿了一个什么国际金指挥棒奖。”肖萧指着节目单上的介绍轻声告诉我。

看到的是个短小精悍的背影。动作果断刚劲，挥洒大度，左手摆成极优美的兰花指。是那种风格极华丽、极具渲染力的指挥，旋律宏伟壮阔时，指挥棒在空中大划优美银弧，从头到脚的颤动仿佛是对乐队的呼应；旋律舒缓低沉时，两手收于胸前，俯首弓腰细细点棒，仿佛要把所有的乐音收于一棒之中。他转过身来面向大提琴声部指挥的时候，我看到了他的侧脸，浓重的眉毛，紧闭陶醉的眼睛，倔强翘起的下巴，脸上有一种不羁的神情。

一曲奏罢，掌声雷动，他转身谢幕，又举起双手，一左一右地示意他的乐团跟他一起谢幕。看清了他的脸，是一张锋芒毕露的脸，眼神坚定深邃。不过倒是一个风度绝佳的人，特别是对女孩子有一种极强的吸引力。谢完幕，他转身走下指挥台，用左手抹了抹脸上的汗，随后优雅地一甩手，一粒汗珠在空中优美地降落。他走进舞台侧面的一扇门里，片刻之后，又神采飞扬地走上了指挥台，台下又是一阵热烈的掌声，人们纷纷对他点头赞许。

这时主持人走上来报幕：“下面您将欣赏到的是《月亮颂》，选自德沃夏克悲剧性三幕歌剧《水仙女》，女生独唱周子裕。”掌声中，周子身着玫瑰红色的缎面裙子，肩批同色披肩，手持歌本，款款走上台来。走到指挥台前，周子向指挥鞠了一躬，抬头的时候，我看到她的眼睛在指挥脸上停了一下，指挥向她微微点头。今晚的周子真美，玫瑰红色的轻纱如薄雾，让身材娇小的她更多了一种丰姿绰约的仪态。

静谧的前奏之后，一阵低沉婉尔的女中音送入耳膜，逐渐转入清澈高嘹的女高音。行腔如此通畅，高低音转换轻巧婉转，低音仿佛鸟儿贴着水面低缓地滑行，高音仿佛鸟儿突然由水面一跃而上空廓的蓝天，自然而绝美的声线，高音饱满而空灵，声声抒情，字字传意。好久没听周子唱歌，她不仅在技艺上提高了一等，声情并茂又让她的演唱多了一种感染力，感觉到周子不是在唱，而是在倾诉，“……月亮啊，告诉他我在这里等他……”

旋律结束的那几秒钟我一直沉浸在如诉的歌声中，等到掌声热情响起的时候，我睁开眼，几个女孩子已经把花捧给了指挥和周子。我使劲睁大眼睛找了找，心想真蹊跷，这回怎么没有给周子鲜花的男生呢！只听又一阵热烈的掌声，我的视线回到周子身上，只见指挥站在指挥台上，向周子深深地鞠躬，随后将他自己手里的一束鲜花送到了周子的手里，起身之际，和周子对视了一两秒钟，然后又示意周子再次向观众亮相谢幕。周子幸福得满脸绽笑，鲜花把她的脸衬得极其妩媚。周子走下舞台的时候，指挥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这些，我都看在了眼里。

为了保证音乐厅的音响效果，音乐厅的墙壁上有反射声音的凸起物，像极了电脑上的键盘。昨晚我们专业聚餐，我尝试着吸了人生第一口烟。回来以后，肖萧就着急地发短信叫我上QQ。他劝我：以后不要吸烟了。我说：我这是第一次，吸着好玩。他说：别再吸第二次了，以后你还要帮我生好多孩子呢！我说：你喝醉了！他说：不，我没醉，我很清醒！你就是我要找的人，我要娶你！我说：那你就是在开玩笑。他说：你不相信，我这就去买999朵玫瑰花送给你！我说：你别逗！他说：我是认真的。我说：你以为有花就行了吗？他说：那你要什么？我说：我不要爱情。他说：你要的，你需要的，你需要我！于是他就从屏幕那边把头伸了过来，要亲我。我触电般别过头去。突然有人摇了摇我：

“你怎么了？睡着了啊？”肖萧一双很关注的眼睛。

耳畔，德沃夏克e小调第九交响曲的第四乐章正进入到雄浑热情的高潮，原来刚才是梦了一场！

这时，一阵持续不断的掌声久久回响在耳际，我才意识到，哦，演出结束了。因为是德沃夏克的专场，所以不会再有返场节目了，指挥返场谢幕三次后，就再也没有走回舞台，观众们方才尽兴而散。翻了翻节目单，似乎今天仔细欣赏了的只有周子的《月亮颂》。我摇摇头笑了，转头看到肖萧也在看着我笑。

“你今天怎么了啊，好像特别累。赶紧回去休息吧！”

这时台上一阵激动的叫声，原来许多观众都围着演员要跟他们照相。我看那上面没有周子，就急着往后台走去，肖萧赶紧拿了我的衣服跟在我后面。走到后台，还是没有看到周子，演员们说周子跟着指挥出去了。我又赶紧追出了门口，在门口，看到指挥被一些朋友拦住说话，周子正捧着好几束鲜花站在旁边。看到我追了出去，周子赶紧把我拉到一旁。我狠狠地捏了周子的胳膊，说：

“你行啊！这回傍上个成功人士了！看你还能瞒我多久！”

周子喊疼讨饶，赶忙向我招供是有一次音乐会上认识的，是她老师以前的学生。那指挥比她大八岁，事业上蒸蒸日上，还没结婚。看周子那一脸甜蜜的样子，我对她说：

“我听说现在有钱的年轻指挥十有八九难免不沾花惹草的，你跟他，可悠着点啊！”

周子嘿嘿地笑：

“傻丫头，你以为我就要跟他过一辈子啊，现在年轻没几年了，趁自己还有资本，傍个款先享受几年。不过他对我挺好的，他那些朋友我都见过，他们都说他人挺好的。他要真能一直对我好，以后跟他过也不错！”

“哼，是么？你看看那边。”我捅了捅周子，指了指那边。只见一群花枝招展的女孩子正在跟他照相要签名。

“他现在是刚刚出名，可能还得靠你老师提拔。可是你记着，男人出名了，有钱了，就容易变坏……”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知道了！”周子打断了我。

“他叫什么名字？”

“鹏程啊！你怎么听的音乐会啊，没看到节目单上有他的介绍吗？”这下周子狠狠地捏了我一把。“还有啊，坐你旁边那个男的，喏，就是站在那边拿着你的衣服等你的那个，他是谁啊……看样子是个穷小子吧！”

“他啊，一个以为能给我幸福的人。”

“哈哈哈哈……”周子大笑起来，正要说下一句，这时鹏程走到我们面前，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口气对周子说：“周子，走了！”周子匆匆向鹏程介绍了我，鹏程礼节性地向我点了点头，然后拉着周子就往外走，周子赶紧抱稳了手里的几束花。

“他们俩是一对啊？”肖萧这时凑到我面前来，用好奇的眼神目送他俩走远。

这时演员们都从后台走到门口来了，我一眼就看到了首席小提琴和她的男朋友，手里各拎了一只提琴盒子，女孩手里还拿着一束鲜花。走到门边，男孩对女孩说：“外面冷，快把衣服扣好了，花我帮你拿着。”女孩轻轻地放下琴盒，把手里的花递给男孩，用白净、颀长的手指把身上的羽绒服拉链拉严实了，男孩从口袋里掏出手套，递给女孩，女孩把手缩进手套里，然后对男孩嫣然一笑，男孩怜爱地用手扶着女孩的后背，俩人一起走出了大门。我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外套还在肖萧手里，赶紧从他手里夺过了外套穿上。

这个城市的天气预报说，今天将降临今年以来的第一场雪。走出音乐厅的时候，我抬头看了看街道，还是那样污浊的空气，不过天空密布的乌云似乎是降雪的征兆。音乐厅外一个角落里，这么晚了还有乞丐趴在地上向刚听完音乐会的人们乞讨。我看到无数的人们从他面前走过，漠然地视而不见。眼前出现了一对年轻情侣的身影，女孩子把一个长长的盒子交给男孩子，从包里掏出了钱，放到了乞丐面前的小碗里。然后，女孩从男孩手里接过了那个盒子，俩人手牵手地继续往前走。

停车场上，演员们正欢呼雀跃着登上学校派来接他们回去的车。我似乎也看到了周子钻进了一辆黑色的高档轿车里。

妈妈昨天打电话来对我说，北京要下雪了，你记得加衣服，还有别硬撑着，该穿毛裤就穿毛裤。听妈妈说，家里这两天很暖和，人们都还穿着衬衫呢！还听说爸爸厂里的效益一天不如一天，他又出去找活干了，每天都早出晚归的。我在电话里对妈妈说：

“妈，你对爸说，别那么累，以后我能养活自己。还有，你们别大意，哪天冷空气南下了，就要及时地加衣服。”

妈说：

“天冷了，你就该回家了……”

天冷了，能回家是一种幸福。能爱人和被人爱也是一种幸福。

我边走边想着，突然听到一个小孩的声音，定睛一看，原来是肖萧被天桥上一个“玫瑰少年”拦住了。那孩子大概只有六七岁，手里拿着几支玫瑰，要肖萧给我买一支玫瑰。肖萧看了看我，脸好像红了，低头就要掏钱。我拉开肖萧，对孩子说：

“姐姐不要花……”说完掏出一元零钱给孩子，孩子知趣地掉头走了。

肖萧迟疑了一下，然后就跟在我后面下了天桥。

“等等我……”肖萧气喘吁吁地追上了我，我回头定睛看着他。

“你刚才说，你不要花……那你要什么？”肖萧问最后那句话的时候终于鼓起勇气看着我的眼睛。

我看着肖萧，笑了。

转头又往前跑了好十几步，然后回头，笑着对愣在那里的肖萧大声说：

“我要爱啊！”

纯白色的雪花开始一片片地掉落在我的头上，脸上，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