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狱中忠魂

一

袁崇焕在中军大营帐中转来转去。崇祯皇帝第三次发来催军令，督促袁崇焕的辽东军，迅速向清军发起进攻。

满桂将军说：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我们打的是防御战，而不攻击战。若是全力以赴地去攻打清兵，皇太极分兵把我们缠住，其余的去攻城，北京城岂不危险？皇上为什么这个简单道理都不懂？

皇上岂能不知，只是民众的压力太大。特别是那些朝廷官员，他们在城外置办的财产，这次损失惨重，于是也跟着起哄。袁崇焕又对袁天一说：祖将军什么时候可以赶到北京来？

天一回答道：若进军顺利的话，就在这明后天吧。

袁崇焕说：好！今天就向清兵发起进攻，等祖将军率军赶来后，即使没有胜算，也不至于落败。

辽东军旌旗飞扬，一个斗大的[袁]字，在凛冽的寒风中异常显眼。明军列队擂鼓向清兵发起进攻，一排排弓箭手拉弓轮番劲射，箭矢如蝗呼啸地向敌军阵地上飞去。清兵用盾牌垒起一道长墙，抵挡一阵后，竟不战而退。皇太极率大军后退十里，袁崇焕不知他们玩的是什么把戏，还没有发起大规模的进攻就打退了敌军，战事进行得这么顺利。

小六子在哨楼上观战，看到清兵后退十里后，就迅速地下了城墙，回到了宫中，把这一情况报告了曹公公。

曹化淳看着崇祯皇帝那张脸，大气也不敢喘。

这个袁崇焕真的要反了！崇祯说。

皇上这事真让人意想不到。开始我们截获密函，看到皇太极写信叫袁崇焕打开城门时，认为这是清人搞的反间计。曹化淳说。

你把小六子叫来！朕要亲自问话。崇祯说。

小六子来了，崇祯问他：你把昨夜到清军探营的情况详细地说说。

小六子把自己和莫言两人看到的和听到的都说了一遍，最后重复地说：皇太极和袁崇焕相约今天两军交战，清兵后退十里，假装辽东兵得胜，好让袁崇焕取得皇上的信任。

今天你在城楼上看到的果真如此吗？崇祯问。

皇上，奴才看得清清楚楚。辽东明军发起进攻后，清兵拔起营帐，后退十里扎营。小六子说。

崇祯对曹化淳说：袁崇焕这个匹夫！朕对他信任有加，一向认为他对朝廷忠心耿耿，那知道他竟然包藏祸心，蓄意谋反。不把这个黑蛮子碎尸万断，难消我心头之恨！曹公公，你速带东厂高手到城外把袁崇焕押到城里。

曹化淳说：皇上，不能到营中直接拿人。这支部队跟随袁崇焕多年，闹不好会出乱子。

那你看着办吧，要即刻捉拿归案，免得夜长梦多。崇祯说完后，就转身走了。

二

腊月初三，袁崇焕在中军大帐中迎接了曹公公一行。

曹公公说：辽东诸军在城外英勇杀敌，昨日大败清军，皇上特地派我前来犒赏。

曹化淳带了的东西真不少，棉衣棉被，酒肉蔬菜，装了好几马车。袁崇焕想，皇上没有听信谗言亏待辽东军，心里顿感一阵宽慰。

慰问结束时，曹公公道：传皇上口谕，请蓟辽督师袁崇焕进京面圣，共商退敌大事。

袁崇焕正想去拜见皇上，就前两次未发兵之事解释一下，说说自己的战略部署，于是就带着袁天一和几个亲兵，随曹公公进了紫禁城城。

袁天一在宫外等候，久久不见二叔出来，心中正犯疑虑，这时曹公公出来了，他对袁天一等人说：蓟辽督师袁崇焕大逆不道，意图谋反，皇上已下旨缉拿归案，尔等回去复命吧。曹化淳说完后，就转身离去。

袁天一听后头皮一炸，顿时呆立当场。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二叔谋反？这事从何说起？他一直对朝廷忠心耿耿啊！这真是天大的冤枉。他想冲进宫里，找崇祯皇帝评评理，但紫禁城这么大，上哪儿去找呀？曹公公已经走了，宫中又没有熟人，找谁打情况？

几个亲兵见袁天一站在那儿发楞，便上前劝说道：袁公子，我们先回营再说吧。

袁天一出城回到辽东军营，大家都知道此事。朝廷已经派人来宣布了命令，由满桂将军接替袁督师统领辽东兵马。祖大寿从蓟州率四千军马前来会师，听到袁督师被捕，大叫一声，当场落马，晕厥在地。

天一突遭变故，悲愤莫名，心乱如麻，于是离开了军营回到了城中。刚走进羊角胡同，只见小佘在追打着几个小孩。孩子们边跑边喊：袁崇焕是狗汉奸！袁崇焕是狗汉奸！俗话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袁崇焕的事象从草原上吹来的强劲西北风，一下子传遍了北京城，全城人都知道他是一个大汉奸。老百姓称赞皇上果断英明，说要是抓迟了，北京城就不保了。

天一走进袁府大门，就听到奶奶在屋里哭诉：冤枉啊，冤枉！真是天大的冤枉。

二娘见到天一便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天一也是云里雾里，不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只是说了一句：一定是遭人陷害。

谁陷害你二叔？二娘问。

天一摇摇头说：不知道。

他走进北房正屋，见二叔新娶的婶婶菊花正陪着奶奶落泪。菊花婶子说：天一回来了！

奶奶伸手过来，嘴里不停地叫道：天一！天一！

天一走到奶奶面前，压抑着的多日眼泪，哗地一下全流了出来了。他想起二叔忠心耿耿，赤胆报国，竟落得如此下场，不禁痛恨起这世道，这朝廷来。

奶奶见天一哭了，怕孩子做出什么傻事来，于是反过来安慰他说：不要着急，你二叔要不了多久会放出来的，皇天是不会冤枉好人的。

管家佘忠过来叫大伙儿去吃饭。一家人坐在饭桌上，沉默不语。天一喉头哽咽，饭菜无法下咽。佘忠拿出自己珍藏已久的二锅头，给天一倒了一杯说：

袁公子，在军中辛苦了，老佘敬你一杯。不管别人怎么说，我相信袁督师是明朝的大忠臣。

袁督师和岳飞一样都是大忠臣！小佘快舌快语地插了一句。

酒桌上一下子沉寂下来。佘忠拍了一下小佘的后脑勺说：吃你的饭！大人说话你插什么嘴呀？

天一想，岳飞遭秦桧陷害曲死在风波亭上，二叔会不会走前朝忠臣的老路，不由地担心起来。

三

天牢里，袁崇焕披枷带锁地坐着。头发蓬松象一堆乱稻草，两只眼睛深深地凹陷下去，但仍然明亮有神。他相信崇祯皇帝是明朝以来前所未有的圣明君主，一定会明辨是非，不会让他沉冤莫白的。地铺上的湿气越来越重，他感到了春天的气息，于是问狱卒说：如今是几月？

回袁大人的话，正是三月阳春天。狱卒对袁崇焕挺尊重，怎么看他也不象大汉奸。

又过来一个狱卒，喊道：老张，牢头吩咐今天给袁大人提一大桶热水洗澡，你去弄身干净的衣服给他换上。

听见了老李，我这就去给袁大人打水拿衣服去。两个狱卒一个姓张，一个姓李。

进狱后，袁崇焕一直没有痛痛快快地洗过澡。这水的温度，使他想起了家乡东莞罗湖夏天午后浅湖的水。他在水中尽情的畅游，母亲站在岸上担心地呼唤。

他从小就是一个天不怕地不怕之人，大哥事事总是让着他。他学习算不上勤奋，但过目不忘，记忆力惊人。那年他考中进士衣锦还乡，族人们大吃一惊，没想到平素日调皮捣蛋的袁崇焕竟榜上有名。袁氏宗庙前，有一杆专门为他树立的光宗耀祖的大旗。

他想起了当县令时，与土匪交战，因为不妥协，儿子惨遭毒手，不由一阵心痛。他自信对朝廷一片忠心，皇上能明辨是非，皇天终会开眼的。

袁崇焕正想着，突然听到有人喊道：曹公公到！

曹化淳来了，见面时一脸的关切：哎呀呀！袁大人清瞿多了。

袁崇焕见到曹公公便急切地问：北京城形势还好吧？各路勤王之师到了多少？清兵退了吗？是皇上叫你来看我吗？

清人只是围不攻，目前没有什么大碍。是皇上叫我来探望你。曹公公说。

袁崇焕听到是皇上叫他来的，心里猛地一跳，眼中闪出了希冀。只听曹公公说：崇焕呀，机会来了！

什么事？袁崇焕问。

祖大寿擅自离开了北京，率兵回辽东去了，皇上叫你写信劝他回来。曹公公说。

这个祖大寿，怎么不以大局为重，真是瞎胡闹！好！我马上就写。袁崇焕不假思索道。

曹化淳拿出早已预备好的笔墨递给他，袁崇焕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一挥而就。曹公公看后称赞道：好文笔！说了几句安慰的话，回宫后叫人把信送到了祖大寿那里。

祖大寿见信时，正在山海关总兵吴三桂府中。他看到袁督师信中言之切切不禁潸然泪下。袁督师在信中写道：我在狱中，仍不忘军国大事，不忘对皇上一片忠心。朝廷向来待你不薄，你有什么理由不尽忠报国呢？

吴三桂见他犹豫不决，便道：舅舅，伴君如伴虎，北京城可是个是非之地啊！

这时老太太出来了，她是祖大寿的母亲，吴三桂的外婆。她说：大寿，袁督师对你恩重如山，在这紧要关头，你咋能弃他不顾呢？你回北京，就可以显示出他的爱国忠心；你不回去，他又多了一项罪名。老太太深明大义，说得祖大寿连连点头称是。

祖大寿率军回到了北京城，各路勤王之师也纷纷赶来了。清军大帐中，皇太极问范文呈：军师分析眼下形势，我军该如何应对？

范文呈说：我们此次进军的目的已经达到，现在可以撒兵回辽东了。

皇太极说：愿听先生高见。

范文呈说：我们屯兵北京城外，吸引了大量的明军主力。李自成趁此机会连夺数城，明朝灭亡的日子不远了。把这些守在北京城外的明军，留给李自成去收拾吧。袁崇焕已除，我们回去荡平辽东易如反掌了。

皇太极呵呵一笑：那天先生和朕在帐中唱的那出双簧戏，真是高妙！

清军在北京城外并没有与明军进行大规模的决战，而是顺着来路撤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