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回师北京

一

袁崇焕集结兵马，要挥师南下，他认为清军会进攻北京。满桂将军心存疑虑，身为副帅不便直言，于是说：督师，是否先请示朝廷后再发兵。

军情紧急，刻不容缓，否则就会贻误战机。清兵绕过蓟州西行，显然是借蒙古之道南下进攻我大明王朝。他们是想趁我大军正与李闯鏖战，北京城里兵力空虚，进行突袭。袁督师说。

是否先督促蓟辽总督刘策设防拦截，我军再西进增援，在蒙古草原上把清兵咬住。若是把战场开辟到天子脚下，是不是有些不妥。满桂说。

刘策闭城不出，清兵在蓟州没有受到明军的堵截，一路长驱直入。我们再不挥师南下救援，北京城就危险了。

满桂骂了一句：刘策这个缩头乌龟！

袁崇焕说：我已经命令祖将军从蓟州追击清兵，我军即刻出兵，争取抢在皇太极前头到达北京。

袁督师率领明军五千人从宁远城出发，浩浩荡荡地经过了山海关，日夜兼程，一路急行军，三天三夜就赶到了北京城，驻扎在城外的广渠门。

大明皇宫。崇祯见到从辽东赶来增援的袁崇焕后，紧皱的眉头顿时舒展了。

袁督师真是料敌如神，不愧为我大明朝俊才英杰！崇祯说。

袁崇焕问：不知清兵现在何处？

据前线战报，清兵两日内便可抵达京城。崇祯说。

皇上，清兵长途奔袭，孤军无援，这正是我大明朝与清兵决战的大好时机。我们只要把他们拖住，各路勤王之师到来之时，就是皇太极的灭亡之日。皇上，请放心！只要我辽东五千兵马进驻京城，便可保万无一失。袁崇焕说。

崇祯说：督师一路风尘，先到御花园中陪朕喝喝酒暖暖身子。

皇家花苑，秋菊不畏严寒，绽出金黄，迎风怒放。宴席上，面对满桌的山珍海味，袁崇焕手持金杯，美酒入口竟不觉滋味。城外兄弟们正在风餐露宿，他一个人怎能在此独享美食。

皇上，辽东军队素来纪律严明，秋毫无犯。袁崇焕又提起部队进城的事。

崇祯听后，眉头又皱了起来。

太监总管曹公公在一旁斟酒，干咳了一声，示意他别说。

崇祯对曹公公说：袁督师在辽东数年鞠躬尽瘁，劳苦功高。此次睿智非凡，高瞻远瞩，回师京城，朕要好好犒赏。曹总管，你去把西域进贡的貂裘大衣拿来，朕要赏赐给他。

袁崇焕不好意思再说部队进城的事，皇上对自己信任有加，关怀备至，一直心存感激。皇上英明，一定自有他的安排，决不会亏待远道而来的辽东军队。临出宫时，太监小六子拎来几个大礼盒，里面装的全是美食。曹公公说：袁督师你带回去慰劳一下军中将领吧，这算是我曹某人对辽东大军的一点心意。

袁崇焕说了一声多谢后，便上轿出城。

二

满桂将军在帐中发着牢骚：这秋风一阵紧似一阵，将士们仓促出征，衣服单薄，为什么不让进城？

皇上的安排，可能有他的良苦用心。袁崇焕说。

是让我们在城外与清兵背水一战吧。督师大人，清兵的十多万大军是我辽东军人数的二十倍啊！满桂将军是一员来自蒙古的猛将，素有草原之魂的美誉，此刻他也为辽东这五千兵马的命运担忧。

袁督师对天一说：你到营中转转，发现情况迅速报告。

北京城的老百姓好象不欢迎袁崇焕的到来。部队宿营后，在当地想借点生活用品，他们不给，尤其是大户人家，紧闭院门。

袁天一来到营中，听见士兵们抱怨说：大老远从辽东赶来保卫他们，反倒好心没好报，说什么辫子军是咱们引来的。想借扫地的条帚也借不到。

天一带几个兵士去敲一户人家的院门，出来一个老头。他满脸不高兴地道：干吗呢？

天一说：我们想借把条帚扫扫地铺。

你们咋不从辽东带来呢？老头说。

天一见到说话挺冲，便说：大爷，我们只是借把条帚而已，你老说话是不是——

什么？难道咱怕你们这些当兵的不成！北京城里王公大臣们，咱见多了。有本事就把清人挡在关外，不要带到北京城来，在老百姓头上耍威风算什么英雄！

几个当兵的气得不行，要上前掀住他评理，被袁天一制止了。

袁天一来到中军大帐，只见众将领面色凝重。袁崇焕说：敌军千里奔波，趁他们立足未稳之时，今晚前去劫营，先挫挫皇太极的锐气，让他摸不清楚明军的实力。

满桂将军说：好！我带蒙古兵打头阵。

听说有几个蒙古王公投靠了清人，招揽了不少蒙古兵，你们语言相通，袭击起来可能事半功倍。袁崇焕说。

月黑风高夜，辽东明军冒着凛冽的寒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奇袭了清兵大营。战马嘶鸣，刀光剑影，清兵遇袭后发出垂死前的嚎叫，与深秋北京城外呼啸的风声，夹杂在一起，异常悲壮。黑夜里，在纷乱的清兵中，天一挥剑猛砍。他感到干燥的大地，尘土不再飞扬，变得湿漉漉的。他浑身是血。

皇太极没有料到，袁崇焕只有五千兵马，竟敢攻打拥有十万兵马的清兵。辽东明军以少攻多，以弱打强，并不是以卵击石，他们烧毁了清兵的几十座营帐，杀了上千人马。

当清兵听到明军深夜吆喝声，弄不清楚到底来了多少兵马，只顾着逃命。刚刚投靠清人的蒙古兵，听到满桂部下蒙古兵的叫喊，脚比兔子跑得还快，他们不想同族之间相互杀戮。他们一跑，就乱了清兵的阵脚。大多数清兵在黑夜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情况，也跟着跑，于是十万清兵象秋风中落叶，如堤溃，如山倒。

晨曦渐露，清军才站住阵脚。皇太极在军帐中脸色乌青，走来走去。多尔衮说：皇上，让我带兵先铲平袁崇焕的大营，再去攻打北京城。

范文呈在一旁说道：攻心为上，攻城次之。我军打到北京城下，袁崇焕就有了民愤。我们要趁机鼓动民众来孤立他，让他失去崇祯的信任，报国无门。

天亮后清兵并没有攻城，也没有去攻打袁崇焕的部队，而是在城外肆意地抢掠杀戮。他们见房子就烧，见人就砍，大批的难民纷纷地涌进城里。

辽东军虽然首战告捷，但是逃到北京城里老百姓们，不去仇恨杀戮者，而是责怪袁崇焕起来，认为这些灾难都是他由从辽东带来的。袁崇焕要是在辽东把清人灭了，这些辫子军就不会打到北京城下，烧毁他们的家园，杀了他们的亲人。

崇祯皇帝催袁崇焕迅速出兵攻打皇太极，但是清兵自从遭到那次夜袭后防备森严，敌我悬殊太大，再去打无疑于飞蛾扑火。袁崇焕想拖到援兵的到来，再去大举进攻。

正在与清军对垒的时候，城中竟有传言：崇祯皇上不要辽东兵进城，因为这支部队说不定是汉奸兵。还说袁崇焕在辽东与皇太极多次讲和，关系密切，可能早已投靠了清人，这次是带辫子军来攻打北京城的。

继而北京城里谣言四起：辽东兵是汉奸兵，袁崇焕其实是大汉奸！真是三人成虎，众口烁金，吐沫星子也能淹死人。

天一天比一天寒冷，地面上开始结冰。袁崇焕带张氏兄弟来到城下，他们想找个位置架设大炮好守护城墙。

袁天一看着他们三人走到城墙下。这时城头上有人叫喊：汉奸来了！风声在耳，他浑然不觉

张正朝正陪着袁督师在城脚下行走，突然一块石头越过他的头顶，咚地一声，落在面前。抬头一看，不好！石块象冰雹一般，从城上倾泄而下。张正朝大叫一声：督师小心！便把身子护住了袁崇焕。自己被石头砸倒在地，顿时血流满面。张思顺急忙跑过来，猛地一下推开了袁崇焕，也却被石头砸在大腿上。

这突然其来的变化，袁天一不敢想象。他没想到攻击的方向，竟然来自于辽东军日夜拼命守护的北京城墙。他双脚一蹬，疾驰奔去，从石头阵中拽住二叔，一掠而起，便脱离了危险。当他再次回首时，惨不忍睹。城下坠落的石头堆积如丘，张家两兄弟血肉模糊的身体，被城上抛下的石块所掩埋。

天一抬头望去，城头上几个破衣褴褛的百姓，脸上露出了复仇后的快意，发出胜利者的狂欢。

三

天清云高，秋菊正艳。莫言在琼华岛广寒殿中纤指翻飞，琴声忽如清风习习，忽如骤雨铿锵。自从长白山下来，回到京城后，她一直住在这儿，每天与花为伍，与琴为伴。在这清幽之地，想尽洗一身征尘与血腥，但是辽东的恩恩怨怨却不时地浮现在脑海。她手拂琴弦，挑拨搓揉，流淌的音符中，跳动着她的思念与牵挂，喜悦和悲伤。

她想天一，但无法接受在长白山上看到的那一幕，天一和菁菁衣衫不整地坐在床上。也许老天早已安排菁菁和天一才是一对，自己只不过是天一情感世界里的匆匆过客。这些年来，为朝廷所做的事，有很多是常人不能理解的。天一单纯善良，他只懂军旅，不懂朝廷。自己所做的有些事，说出来他也是不会原谅的。他无法理解莫言，但是莫言却了解他，并深深地爱着他。她正边弹边想着，小六子来了。

莫言，你真是好性子，琴越弹越精妙了。小六子说。

让六哥见笑了。公公有何吩咐？莫言问道。

我也不知道，你去了便知。小六子说。

在东厂密室里，莫言见到了曹化淳。曹公公说：莫言，本不想再打扰你，此事关系重大，只能派我最信任的人去。然后对小六子说：去协助协助莫言。

莫言和小六子夜入清兵大营。小六子武功不弱，内外兼修。他象一只夜猫子，点穴极准，连连制服了几名清军，悄无声息地来到了清军大帐外，听到里面有人说话。

范先生，你说袁崇焕会真的想通了吗？

他现在无路可走了。北京城里的老百姓都喊他汉奸，他就是不想当汉奸也不行了。

听说今天他在城下，差点儿被城墙上的老百姓们用石头砸死。

可能就是这事促使他最终下了决心吧。他派人来说，明天辽东明军和我军合演一场戏。两军交战，我军假装败阵，后退十里。袁崇焕想取得崇祯的信任，好找机会替我们打开北京城门。

莫言大吃一惊，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袁崇焕竟与清人勾结。她用梅花镖营帐上划一个小口，往里一瞧，原来对话的人正是皇太极和范文呈。

这时走过来一队巡逻的清兵，领头的是玉面书生。

小六子沉声对莫言说，快走！

两人展开身形，疾飞而起，没越过几座军帐，就被发现了，清兵把他们团团围住。小六子想抽出背上的砍刀，杀出重围。莫言示意他不要妄动。玉面书生看到莫言，大声喝道：把他俩带到我那里去审问。

在军帐中，玉面书生屏退左右，对莫言说：都什么时候了，莫公子竟敢夜探军营。

莫言嘿嘿一笑说：会会老朋友嘛。

不要开玩笑！皇上在此，要是他知道我和二阿哥阿敏，跟你们私下有来往，可不好办。

你准备怎么处置我们？

只得先绑上，等到夜深人静之际，你们自己再想办法逃脱。

玉面书生说完后，又附在莫言的耳边轻语。小六子听不见，只知道莫言叫他不要妄动，一定有法子脱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