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这是一座油城。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那么，靠油田则吃石油了。位于油城二十里路的S县，受益颇丰。每年油田拨付的打井占地及青苗赔偿费上亿元，从油田协调来的资金，是S县财政收入的三分之一。

    经管此项工作的是油区管理办公室。春夏两季，油区办的院落里鲜花盛开，绿树成荫。办公楼、宿舍楼的豪华气派，在县城是数一数二的。职工也财大气粗，奖金高出工资好几倍。女人穿名牌服装，用高档化妆品。男人则开私家专车，进进出出，牛气冲天。

    油区办主任一职更是肥的流油。三月份干部换界，原油区办主任已经到了退二线的年龄，至于谁能坐上这把交椅，那要看谁的本事大、门路广了。全县几百名正科级干部，谁不想当这个职务？但没权、没势、没后台的想也没用，所以也就不去想了。那些有实力的单位一把手，相互成了竞争对手，私下里行使起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的本领。

    一个月后，万吉才做梦也没有想到，这块肥差竟然落到自已头上，真是天上掉馅饼，走运不在哪一时。组织部长和他谈话时，意味深长道：“县委、县府信任你，才把这么重要的职位交给你，希望你能经受住考验。”

    万吉才感动道：“请组织放心，我一定做到廉洁自律、秉公办事，绝不给党委、政府抹黑。” 万吉才四十五岁，为人正直，作风正派。十多年来，从乡镇镇长到县直部门一把手，辗转三四个地方，虽然都是些不起眼的单位，但也落了个两袖清风的好名声。

    万吉才回到家，妻子早已知道了这件事，兴奋地接过他手中的皮包，并找出拖鞋叫他换上。做饭时，多炒了几个菜，让万吉才高高兴兴喝两盅。

    万吉才的老婆在县环保局工作，长的五大三粗，相貌平庸，但纯朴正直，心地善良。儿子去年考上了省内一所大学，虽然不是名牌，但专业不错，也算满意了。

    万吉财喝着酒，借着灯光，看见妻子额前的一缕白发，竟生出一丝愧疚。妻子跟随自已这么多年，任劳任怨，勤俭持家，没享过一天福。想起母亲过逝前，卧病在床七年，妻子端屎端尿的情景，眼里竟生出泪花。

（二）

    万吉才最好的朋友当属王亮了。他们同一年提干，同一年下乡镇，又同一年调回县直机关。

    王亮在农业局任副局长，妻子在教育局工作，儿子去年以优异成绩考取一所名牌大学。相同的身份，相同的境况，相同的性格，使他们成为铁哥们。两家的女主人也关系密切，来往频繁，常结伴逛街，遇到价格适中的衣服，各为丈夫和儿子买一件。

    每年大年初一早上，万吉才一家人都会去王亮家过年，四个大人坐下来打扑克，两个孩子玩电脑游戏。中午，王亮的妻子端出早已准备好的一桌酒菜，欢欢喜喜地喝酒、闲聊。直到日落西山，万吉才一家人才意犹未尽地离去。

    万吉才自从当了油区办主任便成了大忙人，每天早出晚归，难得在家吃顿饭。妻子是理解他的，没有怨言，但不知不觉中疏远了朋友。

    这天傍晚，万吉才下了班就回家了，吃完饭，无事可做，便给王亮打了个电话，让他们两口子过来打牌。

    一会儿，王亮两口子骑着自行车来了。万吉才夫妇客气地迎了出来 ，忙着让座、沏茶。

     打了两把牌，万吉才的手机响了。万吉才极不情愿地接起电话，传来秘书小王的声音，通知他明天去市油区办开会。

    挂了电话，万吉才招呼道：“接着来——”

    大家又继续打牌。刚摸了三张，万吉才的手机又响了，他抬起头，看见王亮夫妇犹豫的目光，他啪地关了手机，不耐烦道：“一刻也不让人清静，烦死了。”

    少倾，万吉才问：“该谁摸了？”

    王亮说：“该你了！”

    万吉才哦了一声，摸起牌。一把还没打完，放在电视柜上的坐机电话响了。万吉才皱起了眉头，对妻子说：“看看是谁打来的，没有重要事情，就说我不在家”。

    万吉才的妻子拿起话筒，说：“请问，你是哪一位？”接着小声说：“是王副县长。”万吉才赶紧接过电话。

    王亮夫妇再也坐不住了，站了起来说：“你忙吧，我们走了。”说着便往外走，万吉才妻子慌忙出去送客。

（三）

    春去秋来，转眼又到了春节。三十晚上，下了一场大雪，给这个春节增添了几分年气。大年初一，万吉才一家人冒着严寒照旧来王亮家过年。

    进了屋，万吉才夫妇脱去大衣，露出了崭新的羊绒毛衣。毛衣款式新颖、做工精细，一看便是名牌产品。

    以前，万吉才也穿过高档服装，但不过几百元一件。然而，每次都会调侃道：“没花钱，是人家送的。”那表情很有些洋洋得意。

    今天，万吉才夫妇没提身上的羊绒衫，王亮夫妇也装着没看见。万吉才妻子从包里拿出一瓶茅台酒和两条名牌香烟，王亮妻子客气了一番便收下了。

    大家坐下吃饭，菜很丰盛，但都是家常便菜。万吉才的儿子吃的不多，少了往年狼吞虎咽的表情。

    一杯白酒下肚，万吉才便不喝了，挥着筷子说：“下午一点半，陪同县长给市领导拜年，喝多了不行。”王亮夫妇也不好再劝，便去盛饭了。

    吃完饭，十二点半，万吉才一家人便匆忙走了。王亮夫妇出门相送，到了楼下，万吉才遗憾道：“扑克也没打成，明天我们还来。”直到出了正月，万吉才夫妇也没有再来过。

    时间过的飞快，不知不觉又迎来了春节。腊月二十八，王亮的妻子接到万吉才的电话，说初一不过去了，三十晚上全家人去青岛过年。

    这一年，万吉才曾两次叫王亮夫妇过去打扑克，被王亮谢绝了。再后来，万吉才调到市里去了，他们就再也没有见过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