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长白情变

一

春水融融鸭绿江，一只木桅船向江北航行。

天一坐在舱内闷闷不语。莫言想，他不会知道汉城那朝鲜人的事吧。本想事先把计划告诉天一，但是他生性善良，要是犯了牛脾气，反而误事。公公临行前交代，要设法使朝鲜改朝换代，让清人占领它后，去管理它，背上沉重包袱。这样无暇顾及明朝，皇上就可以安心对付李闯，平息内乱，保护大明江山了。公公还吩咐她利用当年魏忠贤金牌特使的身分，去见见阿敏，想法促成此事。

朝鲜国王派人来和议，要是达成了协议，清人就会撤兵，于是莫言就把那几个搞和议朝鲜人的行踪告诉了阿敏。想清人会抓回去关押起来，没料到玉面书生竟带人射杀他们了。要知道是这种结果，她会郑重考虑的。人在朝廷，身不由已，为了大明江山，有时只能顾大义忘小义了。

天一望着远山静默着，莫言想活跃气氛，便找了个话题调侃他：你是不是想菁菁呀？

那知一语中的，天一此刻正想着毛菁菁，想起和她在一起的快乐时光。望海楼上一见如故，同桌共饮。宁远城马车上，别离时多情的眼神。皮岛上久别重逢的喜悦，牵手的温馨。此刻坐在船上，一幕幕情景不时地浮现在脑海。

菁菁是个单纯率直的姑娘，毫无遮拦的言语，敢说敢爱敢恨的个性。她的情让人一眼就能看透，她的爱外露而炽热。在双岛得知父亲毛文龙被袁督师所杀，她打了天一一巴掌。那巴掌来得如此快捷而迅猛，这是因爱而生恨的爆发。

他没有不承受的理由。毫无城府的她，那么相信天一，什么话都对他说，哪知有些话后来竟被袁督师列入毛文龙的十二条罪状之中。袁天一感到内疚，觉得自己有些对不住菁菁 。

那天在幄山上的那个刺客，天一怀疑就是毛菁菁。因为那一剑只要招式不变，完全可以刺入他的胸膛，甚至要他的命。除了菁菁，还有谁会对他手下留情呢？他一直不敢把怀疑说出，怕会再次伤害她。

我说话你听到了没有？莫言见天一魂不守舍，于是大声地叫道。

天一如梦初醒，连忙说：喔，喔。

莫言用一双大而亮的眼睛瞪着他，天一傻乎乎地嘿嘿笑着。虽说自己和莫言关系不一般，有过肌肤相亲，但那如潮水般的激情，涨得快落得也快。两人平时在一起的时候，并没有如胶似漆的柔情蜜意，倒象是官场中的同僚好友。

她总是那么神秘，来无影去无踪，让人捉摸不透。在性格上有些古怪，让人捉摸不定。天一热情澎湃时，她却冷若冰霜；天一就要淡忘时，她却又突然出现在眼前。在天一的印象中，她始终是一个神秘女人。

呵呵，我没说错吧？你果然是在想菁菁。莫言讪笑着。

不知道她现在哪儿？真想跟她解释一下，毕竟朋友一场嘛，反目成仇不好。

真想见她吗？

你知道她在哪？

知道！

那我们一起去看她好吗？

她在长白山。

莫言想，天一不与毛菁菁见面，就解不开心中的结，心中不会快活。最近自己一直忙于事务，也该抽个时间安静地坐下来，跟天一说说自己的事。不然事情越积越多，将来解释起来就更难了。她担心对天一隐瞒那么多，若有一天他知道了，可能因为不理解，不会原谅自己。

二

天一是第一次来长白山，一路观光赏景，心情顿时轻松了许多。长白山巍峨高耸，林海如潮，松涛阵阵，瀑飞如雪，坡上各色野花，五彩缤纷地闪亮着春天的脚步。

前面岩石上有棵松树，他驻足观赏。树干挺直，树冠短小，秀美的树姿，宛若一位顶着水罐的朝鲜族少女。

莫言见他看得那么专注，于是笑着说：你真好色！这叫美人松，一上来就看中了它。

天一说：长白山的景色真是美不胜收啊！还有多少路？

莫言说：翻过前面的老虎背，上喘气坡就到了。

前面的山脊的确象只斑斓老虎的脊背。天一说：这儿你挺熟的，跑的地方真不少呀！

两人没喘气就上了喘气坡，来到了天池神尼的住处鹿蹄洞前的龙泉庵。只见小薇拿着一根竹枝，又在那里比划着。

师姐，你回来了？小薇看见莫言叫道。

天一有些吃惊，这个小姑娘为啥叫莫言师姐？莫言见他一脸的困惑便说：这个庵堂的主人是我师傅。

喔，怪不得菁菁会来这里，原来是她带来的。天一想可能是她邂逅相遇的师傅。

莫言问小薇：师傅和菁姐呢？

小薇脸一下子涨得通红，结结巴巴地说：我、我不知道！

莫言看出她在撒谎，于是走过去拽住她的耳朵说：你这小滑头，敢在你老姐面前卖关子！

小薇急了，大声叫道：我真的不知道呀！

天一发现这里面有问题，于是说：不要为难孩子。

两人正在疑惑，忽听身后有人说道：莫言，你回来了。

天一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四十来岁的尼姑，悄无声息地来到了近前。

莫言忙迎上前问：师傅，菁菁呢？

师傅冷冰冰地说：她挺好，在鹿蹄洞里。

鹿蹄洞？她怎么会在哪儿？莫言听完后，便急忙往后山上跑去。

天一跟莫言来到鹿蹄洞前，听到菁菁在哭喊：为什么把我关起来？我父亲当年倒底做错了什么？

只听见声音，看不到人，原来隔着一道石门。

莫言说：菁菁，是我！我和天一来看你来了。

莫言，你这个人面兽心的家伙！为什么把我骗上山来，让那丑尼姑如此这般折磨我？

莫言一头雾水，当初好心把她带来，如今倒成了恶人。她骂师傅，有些蹊跷，于是说：菁菁，有话好说嘛，这里面一定有误会。

误会？不要再装了！天一，那夜在宝马山庄射你一镖的人就是莫言！她是天池神尼的徒弟。

袁天一对菁菁被关押之事，本来就疑惑万分。听到菁菁提到那次中梅花镖的事，更是感到十分震惊，于是问莫言：菁菁说的话是真的吗？

莫言这次上山，原想把自己的事，找个清幽之地跟天一说清楚。哪知菁菁提前说了，而且在这种情况下提前说了，弄得她竟不知所措。

天一瞪着大眼问：她说的话是真的吗？

天一，你听我解释。莫言说。

天一打断她的话说：我不听你解释。只问你，那天在宝马山庄向我发梅花镖，救走玉面书生和黑山老怪的人是不是你！

叫莫言怎么说呢？这事盘根错节，一两句话能说清楚吗？她又不想再欺骗天一，于是就说：是的！

啪！天一给她一巴掌：原来你是清人的探子！那天在宁远城外，第一次见到你时，你和玉面书生、黑山老怪三人打斗，是做戏给我这个傻瓜看的吧！这次在汉城，又是你把玉面书生这些清狗引来的吧！

莫言正要辩说，这时天池神尼来了：那里来的小子，敢到长白山来撒野！

莫言说：师傅，这不怪他！

不是他欺负你就好。天池神尼向天一走来。天一看到了她脸上深深的刀疤，愣了一下。就在这刹那间，他感到胸口被重重一击，顿时喘不过气来，瞪着眼不能动弹。他被天池神尼点了穴道，血脉不通，一下子呆立当场。

师傅，他是我的朋友啊。莫言说。

什么朋友？是朋友会打你吧？莫言！你什么时候变得婆婆妈妈的了？

天池神尼打开石门，把天一也关进了鹿蹄洞。

三

在龙泉庵里莫言问天池神尼：师傅，菁菁到底怎么了？

她没什么？只是她那死去的老子毛文龙跟我有血海深仇！天池神尼说起了往事：

她本是长白山下一位漂亮而善良的朝鲜族女子，新婚丈夫聪明能干，小两口十分恩爱，夫唱妇随。有次两人到东江做生意，在船上碰到了海盗。海盗把他们身上的财物洗劫一空，正在这时皮岛上的毛文龙率兵来了，把海盗全都抓了起来，说是要把他们带到皮岛上去当兵。

有个海盗对毛文龙献媚说：帅爷！我给你送个见面礼。说完把她拉到了毛文龙的眼前。

毛文龙说，不错！便叫人强行往船上带。她的丈夫起身反抗，被那海盗一刀砍进海里。

她挣扎着大声叫骂毛文龙。那海盗见她如此倔强，便问毛文龙：这个女的要不要？

毛文龙阴沉着脸说：不要！

那海盗听到这话，便唰地一刀砍来，她觉得额头上一阵刺痛，便掉进了大海。她在海上漂流，被正巧划舟路过的长白山玄妙大士所救。大士把她带到龙泉庵，教习武艺。她因为从未下山，起居神秘，武功高强，于是江湖人称天池神尼。

莫言从来没有听师傅说过这段往事，便问：师傅，你为什么不去找毛文龙报仇？

我当年对你祖师爷玄妙大士发过誓，此生不下长白山。

那你叫徒儿替你报仇嘛！

我既然自己不下山，叫你去报仇干吗？

看来这些年师傅参禅拜佛，修身养性，已经淡化了仇怨。这次可能见到昔日仇敌之后，才有萌发了旧恨。莫言于是说：师傅，菁菁跟她父亲不一样，你不该把她关进石洞。

我说她父亲不是个东西，她竟骂我。哼！不给点颜色教训，她怎知天高地厚！

原来师傅只是想给她一点教训，那这事就好办了。莫言说：师傅，你大人有大量，不要跟小辈们一般见识。

天池神尼默不作声，转身进了房。莫言知道师傅是默许她去处理此事。

当打开鹿蹄洞的石门时，莫言看到了二双愤怒的眼睛。她对毛菁菁说：菁菁，你父亲当初的确做了对不起我师傅的事。

毛文龙对不起你师傅，你师傅去找他报仇呀，与菁菁何干？天一愤激地说，他已经提气冲开了穴道。

毛文龙杀了我师傅的丈夫，并在她的头上砍了一刀。莫言见天一插嘴，便大声叫道。

又在编造谎言，你到底要编到什么时候，鬼才相信你！袁天一说。

天一误会深了，莫言不想跟他斗嘴。

菁菁说：即使我们毛家对不起你师傅，袁大哥也没有得罪她呀，为什么点了他的穴道？

看来怎么解释也解释不清楚，莫言说：好！你们有理，都是我师傅不对，我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