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仗义东江

一

两匹快马，一黑一白，出山海关后，一路风尘，向辽东奔去。莫言骑着一匹黑马，不时地用鞭子抽打着马背。袁天一骑着一匹白马，紧紧地尾随其后。前面就是东江镇，是清人的地盘。两人牵马进了镇子，天色已晚，先找家客栈住下。

四海居是个好地方，客栈食宿齐备，干净明亮，房子挺大。他们要了两间上房，刚安顿好，就听到楼下传来吵闹声。

老爷啊，你不能坑我们呀！

什么？坑你们！

当初不是说好了给十两银子吗？现在只给二两，我们一大家子人等着吃饭呀！

要不要？要就把这二两银子快拿去，不要一两也不给！一个凶神恶煞般的汉子，拿住皮鞭吆喝着，把一把碎银往地上一抛。

一人不给十两，我们就不走！一群人愤激地说。他们衣衫破褴，面黄肌瘦，有老有小。

天一叫来伙计问怎么回事，伙计说：是一帮挖人参的，向老板讨要工钱。

天一听罢后要下去，莫言拽住了他：明天赶赴皮岛办正事，不要多事。

忽然楼下传来了惨叫声。天一向下一看：原来是那汉子，正在用皮鞭抽打着刚才说话的人。他热血一涌，蹬蹬蹬地急走下楼，大声吼道：住手！

半路杀出了一个程咬金，那汉子见他下来，嘿嘿一笑：那里来的小子，敢管爷们的事！

人家帮你干活，咋不给工钱？

关你屁事，吃饱了撑着了？

大路不平旁人踩！你持强凌弱，难道不知法度吗？

哈哈哈，什么法度？老子这就是法度。他边说边用鞭子向袁天一抽了过来。

袁天一身子一闪，抬腿就给他来了一个狗叫屎。同伙见袁天一一招就把领头的制服了，都不敢上前。

袁天一用脚踩着他的脖子说：把工钱给他们！

那汉子极不情愿地掏出了腰包。出门时，他恶狠狠地说：是好汉就别走，你等着！

袁天一呵呵一笑：什么玩意儿，我怕过谁呀！

二

挖人参的拿了工钱全走了。他们走得极快，临走时连谢谢的话，都说得有些哆嗦，看来对方来头不小。

晚餐时，袁天一端起酒杯，对莫言说：莫言，我敬你一杯！

他一饮而尽，莫言只是浅浅地喝了一小口。

莫言，干了吧！

我喝不下。

怎么会呢？上次在宁远酒楼，你和菁菁喝了不少呀！

菁菁，叫得蛮亲热的嘛！你明天就可以见到她了。莫言笑着说。

菁菁是皮岛总兵毛文龙的女儿，明天上皮岛说不定可以见到。她是一个爽直的姑娘。天一见莫言似乎是话里有话，便说：大家都是好朋友嘛，我能见到她，你也能见到她呀！

莫言瞪了他一眼，然后低声说：天一，二叔派我们来这里了解军情，不是行侠江湖，切莫节外生枝，事事要小心谨慎！

知道了，听你的！天一有些不高兴，觉得莫言有些啰嗦。经验虽说你比我老到，不过我也不是初涉江湖。女人嘛，就是心眼儿细，胆儿小。

莫言继续说：上岛后，我们要暗中行事。这里不是北京城，儿女情长要先放在一边。

天一听出了她话中的意思。这趟本是公差，既然莫言把话挑明了，晚上不去找她就是了。

莫言见天一沉默不语，知道他心里有些想法，于是打趣道：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天一被她看透了心思，怪不好意思，于是嘿嘿一笑：我袁天一岂是鸡肠小肚之人。呵呵，从现在开始，我敬你一杯，你就喝半杯，不许耍赖！说完后，仰起脖子一口干了。

两人喝了一会儿，莫言叫来两大碗朝鲜冷面，对天一说：喝点暖暖身子就行了！

天一不好一个人再喝。这样无拘无束地，单独和莫言在一起还是第一次，他真想多喝点。莫言不让喝，只得听她的。吃罢饭后，就上楼进了客房。

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狗肉汤辣得够呛，够味！酒真是个好东西，瞬间就能勾起了人许多回忆：

那天在宁远的酒楼上，莫言狂放不羁，象一个街头的小混混。她卷起袖子，一脚踏在凳子上，吆喝着和菁菁比酒。喝狂了！脸喝得通红，赛过三月的桃花。当时不知道莫言是女人，要是知道了，就不会让她喝那么多。她喝醉了，样子很狼狈，刚送走菁菁，就哇地一声，全吐在大街上。

菁菁，她还好吗？在宁远分手时，她坐在马车上，依依不舍的眼神，至今铭记在心。我怎么了？竟然想她！莫言不好吗？真是个混蛋！天一暗骂自己。酒劲一上来，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半夜有点口渴，醒来起身喝水。在房中呆坐了一会儿，便轻手轻脚地溜出了房门，来到莫言的门前。客栈里寂静无声，客人们进入了梦乡。他想伸手敲门，迟疑了一会儿，一阵冷风吹来，酒醒了三分，于是用手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暗道：真没出息！回到房里，上床便沉睡过去。

三

一夜相安无事，天已大亮。袁天一躺在床上还在梦乡，咚咚咚，一阵敲门声把他惊醒：懒虫！快起来！原来是莫言。连忙翻身起床，洗漱出门。

东江地处鸭绿江边，中朝边境的一个小镇，是皮岛的门户。车水马龙，店铺林立，十分热闹。辽东其它地方，入冬后不到日上三杆，街面上看不到几个人影。这里却不同。袁天一和莫言走在大街上，早起的人们操着各地的方言，有朝鲜语、蒙古语、俄罗斯语，还有东瀛语，站在摆放着各色物品的摊架前，热情地招揽着南来北往的客人。药市挺火，有人参、鹿茸、虎骨、熊掌、驴皮膏等。天一喜欢问价，就是不敢买，因为拿不准真假。来到一家摊点，他拿着一块虎骨，左瞧右看。

想买吗？莫言问。

想买点回去，给二叔泡酒。平时袁督师为人威严，军中没人敢给他送礼。春节快到了，天一想买点礼品带回去孝敬孝敬他。

莫言接过来一看说：就买这块吧。

天一正在犹豫。卖药的老头对莫言说：公子好眼力！这是上等的东北虎骨，它可是我这个药摊的招牌。我故意把它弄得灰不溜湫地，没想到你一眼就认出来了，看来是个大行家。

呵呵，说不上！祖上是打猎的。

莫言真能吹，天一算服了她。上次在宁远，听她说老家在中原，几时见过东北虎？其实莫言家住长白山下的莫家屯。她的曾祖从中原来长白山打猎，娶了当地朝鲜族女子，于是就定居在此。天一哪里知道上次莫言跟他说找哥哥的事，是编造出来的。莫言怕误会，后来也没有解释，于是将错就错。

好！我买了。反正莫言比自己懂得多。

走在路上，天一问：这虎骨是真的假的呀？

莫言眨眼一笑：不信就不要买嘛！我家是开药铺的，岂能不知？她又糊弄了天一。

天一信以为真，连忙请教。莫言见他求知心切，于是就说：辨别真假，首先要看它长在老虎身上的哪儿。老虎的腿骨、肋骨大小与老牛的不一样吧。其次看骨质文理是否稠密。虎骨的骨缝与其它动物的不同。最后关键是看骨髓里的血丝。虎骨里的血渍，深深地附着在细如针尖的骨孔内，不浸泡很长时间是不会消褪的。

天一算服了她。在罗浮山他见过华南虎，但师傅黄龙真人从来不许他去碰它。

莫言你咋认识曹公公？

那天在琼华岛碰上的。在军中混，说不定哪天能找到哥哥。

两人正说着，忽然听到有人喊：公子！公子！

谁呀！袁天一见一个十多岁的小孩子拄着拐棍，跛着脚在叫他。

公子，你不认识我了吧？我是昨天你帮忙讨工钱的长白山挖参人呀。

喔，你的腿怎么了？

没啥。大伙儿叫我来传个信，公子，路上要多加小心！

是不是那汉子又去找你们麻烦了？

公子，谢谢你关心！那小孩子说完后，便转身一跛一瘸地走了。

天一想问个究竟，莫言说：船就要到了，你去不去皮岛呀！

他俩踏上海滩，向码头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