鲤鱼跳龙门

粉碎“四人帮”那年我上小学，就要毕业了。这样的政治大事对我们来说很难明白它的实际意义，只是跟着当时的舆论宣传觉得“四人帮”坏透了，想把国家和人民引向灭亡。学还继续上，小学毕业后，顺顺当当在本村上了初中。虽然我们村很小，一个班只有不到二十个人的样子，还是设立了初中部，据说是为了让贫下中农的后代能够接受到更好的教育，当时晋南村村有初中，有的稍大些的村还设立了高中部。那时候觉得学习很容易，一天大部分时间都是在生产队劳动锻炼改造我们的资产阶级思想，真正在学校学习的时间很少。学校里还有贫农做校监，是为了保证学校教育的又红又专。

初中读了没有几个月，我们村的初中突然撤了，把我们分别并入邻村的初中部。更大的变化是国家恢复高考制度，我们这些农民的子女现在可以凭着考试离开贫瘠的土地，成为正式的国家干部，吃上皇粮了。头一年的高考年龄最大的已经三十多岁，最小的才十多岁，那真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停止了十年的高考现在一并考试，那得有多少人啊？高考的头几年随着周围村子一个个学生的金榜题名，也产生了许多特别的传奇，与考生有关。我印象特别深的是这样一件事：离我们村几里路的一个村子有个考生，背着铺盖进了村子旁边的深沟，住进一眼早就废弃的土窑，每天黄土孤窑相伴，家人一天给他送一次吃的，在窑里一呆就是半年，高考时果然天遂人愿，金榜题名。后来人们到他读书的土窑去，发现窑壁上的土被他用树枝演算习题掉了二尺多厚。我不知道这传说是否属实，但是那时候是那样地鼓舞着我们的学习劲头，每个人都希望经过寒窗苦读能够鱼跃龙门。

但是当时高考很难，录取率非常低，不要说是大学本科，就是能够考上技术工业学校这样的学生都会让人羡慕死，因为一旦考上户口就会成为城里的，挣工资，吃皇粮，成为一个老百姓向往的“干事的”。何况那时候大部分人根本分不清大学、大专、中专、技工学校是什么区别，只要能考上就算是大功告成。我记得当时教我们语文的乔老师，他是个歪脖子，课讲得很一般，我们都不太喜欢他。没有想到第二年他竟然考上大学了，我再看见他的时候，觉得那歪脖子真让人尊敬，怎么看怎么觉得他就是和一般人不一样。我们村终于出了第一个大学生，他父亲是个驮背，在村里别人根本看不起，没有想到他还能够培养出这样有出息的孩子，全村人立马对他刮目相看。我记得村里演电影的时候，我看不进电影，眼光就是满场子找那个大学生，看他和别人有什么不一样，看他在做什么，心里的羡慕和敬佩拦也拦不住地向外冒。

等我到了高考的年龄，考试的热度只增不减，而且由于先毕业的大学生成了各单位抢手的人才，大学生有了一个美丽的外号——天之骄子。我们中间流行一个说法，高考就好比鲤鱼跳龙门，能够跳上去的是龙，跳不上去是鱼。为了成为一条人中之龙，我们都几乎是玩命地学，目的只有一个，跳上龙门。那时候我所在学校虽然是全省重点高中，但是条件非常简陋，食堂伙食很简单，住的是水泥炕面的大通铺，一个挨着一个。我们学校好就好在有一批特别优秀的老师，他们辛勤的劳动和汗水培养了一批一批的莘莘学子，那一个个骄傲跨入大学校园的学生把我们所在高中名气烘得越来越响。当我在82年终于以优异的成绩进入一所全国名牌大学的时候，我也变成了我的同学和家乡父老们传说中的神话。我的妻子晚我一年上大学，她当时是学校里最美丽也很聪明的女生，我对她的爱慕早已有之，但是直到我上了大学才给她去了一封信，没有想到我得到的回应是那么地容易，这不能不说是沾了我身上光环的魅力。要知道我那时候个头才一米五的样子，又黑又瘦，而妻子那时候已经一米六以上了，亭亭玉立。

我是一只鲤鱼，但是我跃过了龙门，所以我成为家乡人们羡慕的一个人。那是我人生命运的一次翻天覆地的大变化，没有那时候的高考，也就没有我的今天。我深深地感谢高考给我提供的转机命运的机会，我更对恢复高考给我们这些农村子弟提供一个可跃的龙门的中国改革开放的总设计师——邓小平充满了崇敬感激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