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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2
今天到滨医时,小舱已满,只好去了大舱。在大高压氧舱,有三个重症病人。一个四十多岁,一个37岁,一个19岁。19岁的孩子离我最近,他整个少了半个左头颅,左侧头颅凹下很大一块去,头皮呼打呼打的动,很可怜。孩子长得帅,个头也不小,大眼睛,皮肤白白的,也不知什么车祸造成。由于整个左脑损坏,影响了视力和智力吧?他的两只眼睛斜视。我看着心碎。他的父亲在陪着他,我怕他们不了解,开始没吸氧前和中间的两次休息以及最后减压完,我都主动过去跟他的爸爸攀谈,建议他们至少做四五十次高压氧,说能让死亡的脑细胞更新出去,沉睡的脑细胞唤醒等等。还建议他网上自己查看一下关于高压氧,充分了解等等。 我过去看他,他也看我,还伸出来手,我伸过手去握住他的手,我说“你看你的手多大,多好看”。 我看男孩下巴下胸上有个愈合的伤疤,我说“气管切口已长好了,孩子恢复得真棒。”谈起来,得知已是四个多月,因为气管切开没法做高压氧,误了及时治疗。我说能做的,高压氧舱内的“一级供氧”,只需买个氧罩帽子气管切开就可以做。但除了我估计滨州人没人知道这个,我2009年给母亲做也是电话全国各地高压氧治疗有经验的大夫得到的法子。 在高压氧舱,我听到了几个病人就是人民医院的大夫推荐来的,我脱口说“你们这是遇到真的为病人好的负责任的好大夫了,你瞧高压氧人民医院没有,他们都推荐来做。”说起人民医院不上高压氧,我说昨日还提议卫生局了,男孩父亲说“很快了,一个月后人民医院也上了。”我一听,心想,我这意见根本就不用提了呀。心里很高兴,太好了,这样子,很多濒临死亡的病人就会捡回命来了。
来做高压氧确实能缓解我的神经问题吧?我不像以前那么容易倦怠了,但进高压氧舱对我来说,是一种痛苦的折磨,曾几何时,我和妹妹陪着母亲在高压氧舱,我进得舱来,关于母亲在高压氧舱的记忆铺天盖地不停地一幕幕涌来,不受我控制……而今,再得进高压氧舱,已是物是人非,我是多么想娘!
真不知以后的路怎么走下去,我没了别的事儿,一门心思不由自主想着娘,活得是如此的艰难,任何的任何都不会令我感到一丝的笑意,也许真的不适合存在在这个世界了,我是感觉如此的。无法搞定这情绪,或者说我压根不想搞定,没有母亲的世界如此不令我留恋,任何人任何冷暖喜忧似乎都与我无关。
上午还是上了一节课的,为了让自己养成及时起床有规律的作息,我故意将阳阳的课安排在上午八点半,这次他爸爸来的,了解了许多,知道他的妈妈很惯孩子,也是松沓等等。我劝过阳阳的爸爸:你们的儿子还有八年才用钱,你们家暂时也不需要多少钱,这样子,在你常年不在家的情况下,她的妈妈可以选择先在家专职照顾孩子一两年,也就五六年级,等上了初中,大人想用劲也没法用,这孩子各方面十分自由散漫,真的需要好好管管的。 她的妈妈的工作是一月一千多,每天下班很晚,我想给阳阳加课都没法,我不允许孩子自己来,离得很远,担心安全。 他的爸爸的收入就跟我们夫妻俩人的两倍的,我说我家也有债,但其他跟孩子的成长比起来都是次要的。等等,聊了许多,提了些可行的建议。跟他的爸爸还是比较谈得来的。
我进不得公园,居住区南面很近的公园,新滨公园,这是我和母亲最常去的地方,从上次去遇到大风雨,再没去过。公园里面很美,有粉色的一池池荷花,我俩说老家的荷花没有这样粉得艳丽的,而是淡白粉色,我说那可能是马踏湖莲藕的特点造成吧。 公园中心湖的西北角最开阔,风很通畅,特别凉快,我却呆不住,很难受。 很久来,他始终是哄着我来散步的,我很明白他的苦心、耐心、爱心,但仅仅明白而已,我的心结一点也没法解开,我只好多次感叹“你对我真的太好了,唉”,每每他都说“都把你惯坏了。” 我心中的忧愁,无法驱散。没想到,这种愁是无论如何也驱不走的。 我对他说“为何你不能解开我心结一点呢?”我是感觉他已很努力了,但他不打开我心扉,不触及我的真悲痛,我则因为他无法体会和感同身受我的忧愁悲凉,不想向他倾诉。 很憋闷。 早早拖他出了公园,散步的路上,常见到桃树结的许多累累的桃子,又让我想起了娘。 有时背下或者扶下娘下楼来,推娘到新立河西路,俯身问娘“妈咪你是要去公园还是新立河树林小路?”老太太就仰起脸慢吞吞地对我说“上公园儿(由于口齿已经不清楚,母亲的声音是不圆唇的,我听来则特别可爱),公园有果子啊。”是的,推母亲从公园里走,母亲注意到了公园里那些树上结着的青涩果子。 这次,很久没去看娘了,从生下来后估计是最久离开娘的时候了,我是多么想娘,想得心一酸马上泪眼模糊…… 我就盼着6.26日去看娘了,这次要好好哭哭吧,如果娘已听不到,那我哭就不必再顾虑娘会难过;如果娘能听到,希望娘让我梦到她给我个指示,娘若喊我去陪她,我就去。 太想娘了,想得活不下去,因为活着是想见娘见不到的。死了能不能,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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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今天有个很好的消息。 珍珍电过来,问我想听一个坏消息不,吓得我不得了,我以为就是她的男友面试没过,没想到这丫头不等我猜完就憋不住告诉我,她的男友面试得了第一,笔试第二,总成绩在十六个应聘者中第一,乐得我满房间转悠,一会儿电了她两次,怕她男朋友像她担心的那样自视比她高,我出招说“你要跟他玩笑说胜利的果实有你的一大半,你想想,若不是你支持,你的身体那情况下他能考出这么好的成绩来么?”,一会儿又电过去说“你俩赶紧出去吃一顿以示庆祝,别忘了对他说两个姐姐说他很牛。” 她终于算是苦尽甘来了,我和妹妹很是为她高兴,这好结果也与我和妹妹有关呢,若不是我非得带她来,她在那没人管,或者耽误她对象学习,或者跟他吵架,就影响了他学习了。主要是她来呆了那一周是有些换血回去了。珍珍终于沿着让我放心的路,让我放心的策略走下去了,我很欣慰。他们的好日子马上开始了,她十分高兴,乐得不知怎么好,她在那里当护士,男友当大夫,一个医院,多好!
6.23
一听佩佩那么讨厌她的爸爸,为此都学完了也情愿在我家白白呆上一个多小时,我比着琳琳,望着琳琳对她说“还记得我以前跟你妈妈通电话你插嘴么?”我说,我最讨厌的孩子们的一个表现是对父母不好,对父母不够尊重和体谅等等,我拍着佩佩的双肩说“你一定要改,爸爸妈妈为你做多少事儿呀,对爸爸妈妈不好的孩子,再好也不是好孩子。”等等。 琳琳很听我话,这一周每晚都给我电话,弹奏前给弹奏后也给,这孩子就懂事,懂得我的一片心。
他回家了,中午本想睡一会儿下午去做高压氧,但读起枕边的一篇小说《娘》,读着读着,有眼泪哗哗流了下来,读不下去也睡不着了,甚至萌生了今天放弃高压氧治疗的念头,但怕自己这样难过下去哭下去身子更坏了,强迫自己起床梳洗穿戴去了医院,这次我当然去早了。 进了小氧舱挨着那个德州一个县来的做高压氧的男子,他大概跟我年龄相仿,我在他左边,正好挨着我的那只手伤了,虽然已没外伤,但手指用不上劲,不灵活,他的吸氧管几次掉下来,我放下我的吸氧管双手去帮他插好。有一次他在整着怎么也安放不好的两个管子,我一看管子扭了,就帮他转过来。做完用完要将管子缠好,他又半天整不好,我取过他的管子和口鼻罩,帮他缠好扎好示意给他用的时候拉一下其中一根松紧带是活扣。再看他的跟我一样的棉布套装,袖子挽得乱七八糟,我说“我给你挽挽袖子吧”,就整整齐齐帮他挽了挽。 那个大姨昨天没跟我在一个舱,今天见了我很高兴,只向我汇报她的耳朵的改善,今天那大夫给放的氧气特别大,我们大家吸得很好。吸完摘下口罩我问大姨“这下是否完全好了?”她高兴得说完全能听到了,我说“这才三次,你治完一个疗程十次,估计你都99岁耶耳聪目明,通开了嘛。”她和大家都呵呵笑。还聊过许多话,我称赞建议他们来做高压氧的大夫高明,我还说“人不怕生病,生什么病不重要,关键是要诊断正确,治疗措施得当,还要发现及时。” 出仓换好衣服后,我对值班的女孩说,我们大家都说你今天放的氧气大,我们吸得好,你明天何时上班我何时来。
今天无论他怎么喊我,我又不下楼了。 我做了蒸鱼,洗了曲曲菜。吃饭的时候甚至谈起了生死问题。 我说“人生如此无常,如此短暂,怎么也躲不过一死,想起来,早死晚死重要么?” 他说“正因为人生短暂,才要对得起自己,不要无所事事,要好好活着呢” 还谈了一些,我说“反正不过几十年,如果觉得在这个世界呆够了,何不早走?早走又何尝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如果一昧的不给这个世界温暖和阳光,我觉得我在这个世界上的价值也没了,剩下的,是如何告别何时告别的事儿了。 但上午跟妹妹谈起来,我问她“没有我你会怎样”,她说“没有你我就掉到地下了,这个世界上谁还疼我?” 我说“这就是了,为了你我也要活着”,我还想下一步另外找个不容易勾起我想念母亲的工作,就为妹妹,为妹妹攒钱。妹妹现在能干的事儿不多,她小学毕业,干得了的我也不舍得让她去做,她最擅长的是照顾老人和孩子,但两样都会令她累又影响心情,我不舍得她做。我对她只有一个要求——在跟我在一起的日子能生活有规律按时起居,将身体养好,攒钱的事儿,我可以来做。对他说过我若再有一份收入三分之一给这个家,其余的给我妹妹攒着。我对他说,那些债自是能慢慢还上,要钱干什么?够花的即可,我老了若得很花钱的病,会一包安眠药走了。
到这个傍晚,对母亲的想念升级了,可以说无时不在,击毁了我走出家门的念头。 于是留在家,流流泪,无法排解心头的想念。 谁知道人生会有这般的滋味,我是感觉忧郁和悲伤渗透进每个细胞了,每个细胞仅写着对母亲的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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