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母亲去了后，我最不愿意去的地方就是医院，因为这么多年来，特别是最近一年，去医院太频繁了，又是专家又是ICU又是急诊又是病房又是药房又是药库的，那是常去。现在一去医院就难受。

    可是，他老爹手术，这脑外我没去过，也还可以。今天下午老人动手术，他的姑姑又让我带她看妇科，那是从挂号到就诊再到等做B超，然后回头再去找专家诊断，再买药，整整三个多小时的时间，一直在医院这里那里的转悠，我就有种伤口撒盐的感觉。就说药房，一年数不过来跑多少趟。有时一天就两三趟。没办法，母亲不定需要什么药，因为诸种病症。

    这几天，特别是今天，像尚未结痂的伤疤又被掀起一层皮，实是不堪。

    还好，这姑姑，是他们全家对我最最好的一个。二十年前在我家住下，来小城看病的种种，我都忘了，她却记得。比如今天说起当时她的那不停淌血，急得我买了书晚上翻书，可是诸种情况都有，就是没有这宫血过度如何。还说因为她的病症，一动就出血，我就不让她动，吃饭时为她端饭盛饭等等。而这些，我是一丝一毫都记不得了。

    所以说，我一直说我的具体记忆很差，现在看，嗨，也就10分，如果最好的记性是100分的话。

    所以，早认识到了这点，也算有自知之明，我从十年前开始，一年比一年看重日记的写法最好是流水账。那年十八虚岁，不到十七周岁，开始记日记，30年来，时间越往前，无病呻吟或者有病呻吟般的心情、抒情成分多的日记越多。年龄越大，自知之明越到位，越认识到原生态记录每日活动的流水账日记有价值，到现在则基本完全流水了。

    人一生要经历数不清的事情，各种遭遇和引起的种种周围连锁反应和自己的情绪与感悟，还有些不该忘记的具体我认为太重要，再好的记忆就是记住具体也未必记得是哪一年的哪一天哪个时辰哪个季节以及前因后果等等。流水日记能最有效的补偿这种丢失。

    决定记流水日记，一是觉得生命中有些经历和感动不想随时间的推移而淡去，特别是不想过后想不起来，每每很是可惜和自恨。二是十年前就一直想退休后要写小说的我发现了自己的具体记忆差，而流水账日记可以作为小说资料的蓝本的，也是最有效最好形式最原生态的蓝本。早就发现有些亲历的遭遇，当时嘴巴、心、热情、智慧是突发的，不是平时的智力和情商以及交流能力能做到的，我觉得那很难忘和可贵，可过后却像火焰熄灭一样，很容易就捕捉不到了那激情燃烧的鲜活热情。所以，如果你自认为还能驾驭自己的精神世界，能平衡自己和他人的公私心的袒露与分析，觉得一切的一切即使算不上美好也不会是丑恶，起码是一种平常人生成长的轨迹，对自己有珍藏和将来借鉴的价值，可以流水，流水之。

    因为这姑姑待我好，所以谈心很多。据她说，婆婆对我对母亲的孝顺评价很是高，说是“真是好样的，天下找不到这样的闺女。”起初婆婆是很反感我顾母亲的，后来这几年我对母亲的照顾让她感动了，她说“床头十日无孝子，可人家妙妙妈一直对老人好成这样，这样的孩子哪里去找啊”。我是从2005年左右开始帮助母亲大便的，似乎婆婆就是从这时候开始接受我对母亲的孝行的。

    我们湖滨乡十几个村子，都北靠小清河南岸，现在每个村子离小清河岸不过100-200米。一个村接一个村，被称为“一溜边河崖（老家这个音读“ai”）所以密集的人口使得有点事情，很快就传遍。说起我们乡，这姑姑还说，我和妹妹特别是我很出名，没有不知晓的，说有点沾亲带故的人对她提起我和妹妹，就夸得一塌糊涂。

    其实听到这种夸奖历来是我最不自然的时候，我在全心孝顺母亲的时候，除了爱，什么也没有，完完全全的是怕失去母亲。她还举了很多的反面例子。

    姑姑和婆婆感情很好，我趁机有分寸地将妹妹和我家的这现状给她说了说，我想她肯定对婆婆说一下，对我们婆媳关系会很好。其实婆婆这么多年来一直从不在我和她之间沾染是非，主要是我因为她是老人有是非也命令自己不去在乎不去计较，但这次不是时候，我正难处理自己悲痛的时候，几乎寸步不离妹妹，妹妹从来不丢下我一个人在家她下楼，不仅是她不，而是我不让她丢下我。妹妹的状况也是我最关心的。姑姑得知我现状，好个劝，她说了很多遍“你这孩儿是真的迷糊了心眼了。老人总有离开我们的时候啊。”在那里等做B超等了两个多小时，遇到了来找人的同学的嫂子。这嫂子是我村里的，论辈分我喊她姑姑。这同学，就是我目前生活中无论远近和关系疏远，尚一直没和解的唯一有过节的人。这姑姑老公做过组织部长。她一见我就大叹特叹我对母亲的孝顺，说所有人因此对我看法特别好。

    他们都说公公的手术用不了多久，而我说“骨的手术再小再微创也都很是精细，时间是少不了的，至少两三个小时。”果然，两个半小时。

    在等B超的时候，导医台上一个人我一眼认出了，至少有十八九年没见过她的儿子了，但我一下就喊出了她儿子的名字——于克，实际这家长姓甚名谁，在哪里工作我一无所知，但看到她就能想起她儿子小时候的模样和名字。记忆不是不好吗？但记那些带过的孩子就显得记性挺好的。

    说过老人们是我的软肋，即使我的仇人，伤害我到灵魂的仇人，他们的父母的身体都会令我顾及到，我说的是我面对仇人的态度，会顾及老人。

    公公在手术室，我则陪着姑姑看了一下午病。等看完病回去，公公刚被推进病房，这手术是清理膝关节，他们说是小手术，当然危险是没有的。我看他脸上显得疲倦，建议他今晚先回去睡一觉再值班。这病房全是男的，三个，有两个不允许病人穿衣服，所以，我这个做儿媳妇的不让守在那里。

    他是从七点半多睡到23:50醒来的，我本想去医院陪他，怕他困，为了一起去陪他我还今晚破例跟他一起早睡着了。但我想起了：他没有陪夜过病人，不知辛苦，也不知道我妹妹这几年的奉献对我家是多么的重要，让他试试吧。就硬了一下心肠。在我还没决定去不去的时候，听到了他的关门下楼的声音，这“嘭”的一声，帮我坚定了心肠。

    我就想，看他值半夜的班会怎样。嗨，结果，2:42，听到了开门声，赶紧出门迎他，问谁去了，他说是婆婆。说婆婆晚饭后早去睡了，已是睡够了6个小时，听婆婆自己多次说过，她每晚就是早睡早醒，三点左右，天天。但我觉得得四点以后醒才好。一听婆婆在那里我觉得心里不好，我问她一个人在那里行么，他说没问题没有多少事儿。婆婆和公公，一个胆小不爱多管闲事不爱瞎操心，一个神通广大本事多多也爱操心。婆婆五个孩子自己给自己接生了四个，不是个一般的女人。身体就是好，也越来越年轻的样子，她69周岁半了。我说明天上午我去值班，他说不用。

    公公回到病房后，我问来看望的护士术后注意什么有否忌口食物，她交代着。门口那床的小伙子说“嗨，我两个小时后就吃饭了。”我撇过头一看，他是一只手伤了，我说“你是手嘛当然可以侥幸，不过我劝你以后还是一定要尊医嘱。隔行如隔山，未知出现什么情况，医务人员清楚，我们并不知道的。”我又想起了自己对母亲高烧的不够重视和心脏的忽略，我若真的懂行，不会如此。又心里难受。

    看到俩老人都用着心电监护仪（忘了是否这名字）看到俩老人的氧饱和指数都是96、97波动，都没有到过98.99，我想起了我母亲，母亲那七天昏迷期，氧饱和一般就到了最好——99.

    唉，母亲本来有多好的身体啊，可惜我没让她长寿，心痛啊。

    我现在想母亲或许真的是帕金森，但她行动不便或许主要是脑神经损伤引起，如果我早给她打了神经节苷脂，也许母亲不会病情进展得那么快导致因排痰障碍窒息。我就看到母亲昏迷在淄博做了三个月高压氧，特别是我和妹妹的爱心唤醒一年后，母亲的思想意识完全恢复了。

    世上哪有卖后悔药的？

    我最恨的是自己的分心，母亲本该更好地活下去的，给她打了那么多的进口日达仙了啊。这个春天，我永远忘不了，这个罪恶的病菌肆虐的可恶的春天啊，它的气候不正常，它的病菌肆虐夺取了我在这个世界上最宝贵的人的生命。

    母亲去了后我才知道，母亲几乎是我生命籍以温暖和存在的全部，没有母亲我实在难以活下去。

    妹妹这几天特别温柔，温和，说句笑话，看上去彻底地改邪归正了。

    今晨，本家的那个婶婶电话了过来，是我昨天就拜托她办的那事儿办好了。

    我很理解地的主人了，人家是每年460块钱包下的这整块地，一亩三分八的地，不到一亩四。地是去年分的，一分就是五年，五年后再重新分。以前这块地是本家那个叔叔种树的地，说去年人家光找人挖树根就花了300块，那人家说我去花了些钱不提这个。这样子，要付剩余四年的钱，包括今年种的绿豆，一共需要1840元。绿豆他们就不管了，地是我们的了，婶婶说改日我有时间，我们娘俩一起去拔了坟附近的绿豆苗。我说不想留下一丁点牵扯事儿，直接一次性给他两千，写合同。

    我还叮嘱婶婶说此事不能对任何人说，只我和她还有那家人知道。我是不想让我们一大家子的人左右为难，这些钱不多，也不少，他们知道了左右都不是，拿钱吧，未必情愿，不拿吧就觉得欠我们的，说不定就会抱怨我。整得他们心里不安我此举就……没想到我给扬扬上课的功夫，妹妹和姐姐通电话，妹妹透露了。有事情我想瞒妹妹是有点难。没想到，真是应了那句：身边的最熟悉的自己人，往往是真正败事者。妹妹这家伙一把不住嘴巴，姐姐又透给了弟媳。我一看纸里包不住火了，还是跟弟弟有保留地招了吧。

    电话弟弟，还说每年也就百儿八十的，包下了，你到时候去收那点绿豆就是。不想，我哪里能忽悠得了弟弟啊，弟弟说我对咱村分地的事儿了如指掌，他那块地是春地，他是包了23口人的，每口人一年给人家20块钱。他说本来留下坟周围即可，用不了全包，那块地大着呢。我说“人家包地的人都是小年轻，这么多坟墓在他们的地里，来种、收庄稼万一害怕什么的，所以直接全包下。这你别管了，将来给娘立碑你跟我负担就是。”他说问好了三年后才能立碑。我又叮嘱所有坟的周围这几年一律不准种东西，他说“别胡闹了那还能让地荒着么？”我说就是要荒着好长野菜开野花很好看，我还要种其他的花草呢。

    我叮嘱弟弟这事儿不要对弟媳说，不然她事事多爱倒腾没的麻烦，也不让他对外人说，包括这块地里老人们坟的儿女们，他答应着。我心有余悸，害怕弟弟给我找麻烦，说“说好了，你可不许反悔倒腾啊，不然可真惹着我了。”弟弟答应着。我说全当孝顺故去的老人和兄弟们吧。

    这墓地有我的俩堂弟，一个是北京密云当兵回来出车祸去的，一个是在沈阳当包工头被那里的人暗算打死的。然后有我父母、祖父母。有祖父的俩兄弟和他们的妻子，有俩堂弟的父亲。我知道的就是这些。似乎老家只给爷爷奶奶辈的人上坟，老爷爷就不了，只是上坟的时候请请他们，但不给他们留坟地了。父母的坟的东南，留下了地方给他们的儿子。我给弟弟说我若只顾母亲，担心其他亲人在那边埋怨母亲，那才杀我的心。其实不考虑母亲的这点，我也毫不犹豫想顾及所有人。

    从前，我是很少想和注意关于人身后的事儿的，心爱的娘一走，悲痛和不舍让我无处排解，在乎唯一留着母亲真实痕迹的墓地就是自然的了。那里，有母亲，有母亲的骨灰，是我全部心疼心爱的寄托。

    跟真真有信息和QQ聊，事情如同我的猜测，我真聪明，有些方面。

    确实，在我感觉别人需要理头绪的时候，我会从正反两方面分析情况，绝不极端和偏激。我的话得对她未来负责，须得看远。我是这么努力的，我的主意和分析是否良策，我不肯定，只是分析，让她根据事情权衡。我只给她过来人的那点经验提示。

    想起了一件事，一个人。虽然不可原谅，也不想原谅，但会考虑到其他。有些无情的决绝我会控制自己在不伤及无辜的情况下才明确下来。

    我最崇尚的是善心善行。不过，有些领域是个例外。

    今天很想娘的，眼前总浮现出娘的样子，特别难受。躺下来的时候，想到极致，叹息一声，翻过身子，再无法控制时，再叹息一声翻过身子。

    人的言行和思维不是受大脑控制的么？那为何要让心口这个地方难受呢？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