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日，不肯写东西，不是坚强了，恰好相反，是脆弱得站不住了。

    唉，真没想到，失去至亲的痛比任何一种痛都难以平息，真要崩溃了！

   4.3

    又是一整夜无法入眠，直到早晨五点半多才不知何时睡着了。梦里不知梦到了什么，有梦，却不记得，没记得梦到娘。

    睡了两个多小时，就要起床了，要回家看娘。

    不到八点半从家走开，无论途径哪里，无论看到什么，无限伤悲。

    在县城那家花都，我和女儿给母亲挑鲜花。白色的紫罗兰是女儿最最纯洁无邪的深情依恋，深紫色的勿忘我叮嘱娘不要忘了女儿，女儿更永世不忘娘亲。黄色的菊花，该是那个世界最喜欢的颜色，六朵白色菊花才能将花束衬托得漂亮、弥漫一种圣洁光芒。百合，他们选水红的，我给母亲选白色的两朵的。满天星是娘的女儿的最爱，还坚持要了两支黄樱（不知是否这个字）衬托花束。我要紫色的包装纸，是娘的女儿最爱的，让娘感觉女儿总是把最心爱的东西捧给娘。

    墓地离姥姥村特别近，近得能眺到母亲的生身之地，娘可以见到她的父母了吧？

    悲痛令人难忍，而世间最悲痛的莫过于悲却无法由着自然发泄。

    去爹娘的坟前。

    终于来到娘的身边，我想一见到娘就趴在坟上哭个昏天地黑，可是，不能。有讲究啊，我不为自己不为别人也为娘啊。得等姐姐在坟前画一个大圈，先焚香，祷告，请一下父母，然后摆了供品，倒了酒，然后才在圈内烧纸，完全烧完才能哭。

    眼泪被按捺着，我和妹妹将母亲爱吃的枣、红富士、果蔬糕（母亲生前最爱）、点心等都放入火中，我们轻轻跟母亲说着话，要母亲想吃什么馋什么一定托梦给我们，姐姐还对娘说要她保佑我和妹妹身体好好的，保佑妙妙有个好工作等等。

    我们跪着烧纸，很多纸钱，风不小。我和妹妹、妙妙还有姐姐每个人拿了细棍儿压着，以免没烧透的纸钱被风吹走，有说法是烧透了老人才能得了那些钱。

    烧透后转过身 对着娘说话，哭，是允许哭了么？但我多么心疼娘！我听别人的话不能哭得娘走得不安，又听说人在去后49天内灵魂还没走还是怎么着，反正我不敢尽情哭。这种压抑着的悲痛最是难忍。每哭得痛不到几秒钟，怕对母亲不好，我就说“娘，我很想您，可我不想打扰您和爹爹啊，你们二老要好好的。我不哭了。”

    跪在娘的跟前，头伏在地上，脸深埋，我真不知如何可以疏泄自己的悲痛！娘，女儿是如何地稀罕的娘啊！您在女儿怀抱，是世上最娇最宠的孩子，女儿爱您爱得淋漓、彻底，您在女儿心里怀里是那样的宝贝，可是而今，一抔黄土，我的娘啊，女儿的无比宠爱如何抵达您的肌肤？您在那边，有爹爹也对您像俩女儿一样宠爱您么？

    爹爹，一定一定呀，娘是我和您的小女儿的至宝，娘是世上最可爱漂亮讨人喜欢的老宝宝，爹爹啊，您可要好好稀罕娘啊！

    多么希望爹爹能托个梦给我！

    姐姐、女儿和妹妹都劝我，不要我大哭，我又生怕大哭对娘不好，只好流着泪小声哭，特别难受。就要走了，我看着娘的坟，有的地方可能插幡之类的少了点土，我马上双手挖土一捧捧给坟抔土，直到一圈都抔遍觉得整个坟堆比较好罢手。一次次跪下不起……

    真的真的，我想好好、久久地留在这里陪陪娘，跟娘说说话儿……

    终于被姐姐和妹妹拉着往回返，走了十来步，低头看到了三棵开着紫色小花的花，有绿叶，没记得从小见过这种花啊，后来回到滨州发现母亲最爱的新立河西路那片小树林里到处开遍了这些花儿，那该是二月兰，老家，自小并没见过此花，此花我很爱，大约五六年前在新滨公园东北角，母亲还给我在二月兰花丛中照过相。

    我蹲下，一只手挖出一棵花，连根，挖了两棵，转身走到娘的坟，栽到了坟上……

    走出几十米，我回头，转回身，双手合十，对娘说“娘，你要好好的呀，女儿太想您，但女儿更希望没有女儿相亲的您在那边不要挂记我们好好地无牵无挂地活得自在！”

    这个世界上，谁也体会不到我的难舍难分痛彻心腑的感情，对娘。

    开始想如何给父母立块碑了，村里还没统一管理墓地，这是家族的墓地，祖父母和祖父母的兄弟和大爷等都在这里，没有谁立过碑，这块地在去年还是本家一个叔叔的，可现在重新分了地不知分给谁家了。很怕人家整地的时候将坟平了，我让叔叔打听一下是谁家的地，好交涉。

    我们几个一起去看了娘的娘家唯一的亲人，她的姐姐我的姨。然后回到了婆家吃午饭。他们二老的身体很好。

    想到这个家族的媳妇，都很长寿，大娘84了还红光满面，而母亲虽然过了70却是最年轻走的，想到人家都有娘，而我那还年轻态漂亮可爱的娘却去了，我觉得自己活着简直有罪，为什么没有全心管好娘呢？娘最后的日子我那不可饶恕的大意和分心啊，我永远也不能原谅自己。

    这夜，我是不能睡了，女儿明天要走，这夜我知道自己要崩溃的，我已是脆弱得实在无法再那样过一夜，我去了女儿和妹妹的房间，在她俩中间躺下，先读书，常要求女儿跟我说话，好不容易才睡着……我确实无法去再写日记，再一个人挨到那个深夜母亲离去前后的时间。而他是铁定的十点就困得无法坚持。

    娘的样子，我喜欢的样子，需要我的样子，始终在我面前，我不舍得拂之，不舍得，我更无法一个人面对。

    人间最不堪的原来是此时此情啊，老天，你是否要一次性要了我的命让我随娘而去呢？

    4.4

    白天会好些，有阳光的时候。

    下午跟他一起去天津机场送女儿，来回是六个小时，没有合过一秒钟的眼睛。

    往北走，原来如此多的鸟巢，有的建在电线杆上，有的建在刚栽的十分矮小的树上，他说可见这里的鸟儿们多么多。

    现在知道大港离我们173公里，天津离我们218左右。

    女儿躺在后面，我时不时回头看她一眼，有嗔有怨有怜惜地很多次小声但也能完全让她听到，说“小祸害！”

    唉唉唉！曾经的过往对我的打击不小，但对隔辈人的她的姥姥更是。

    我有时很理智地想，人真是不能生孩子的！

    我不爱追究过往，但并不能否认和抹杀那些过往所带来的后果、恶果。我起码能因此老去五岁，母亲呢？

    常常觉得人生下来就是受苦受罪的，活着真是没有必要，甚至，根本不应该生下来。

    这个世界上，我倾心倾力毫无保留彻底去疼爱的母亲不在了，我感觉生命是如此的苍白，很有些万念俱灰的感觉。

    他说“你跟我结婚 跟我生子跟我共同生活这么多年，跟我磨合得这么好，你就得跟我好好度过余生呀怎么万念俱灰呢，你对得起我么？你怎么那么不负责任呢？”我并没被打动，我说“我死了你去找个好的吧，你很容易的，像你这么优秀的好男人岁数也合适，你再找个合意的太容易。你们生子你们共度余生。你们会很幸福。”他生气了，说老了还要合墓，不要任何其他人等等。

    不到十点，他就又困得不得了了，而我虽然一天疲倦，但也不能睡着，依然跟昨日一样十分脆弱，还怕妹妹一个人孤独，他早就呼呼睡了，我去了妹妹的房间，姊妹俩一起看电视。妹妹攥着我的手一次次催我快睡。不知何时睡着了，该是近三点吧。

    我脆弱到不让妹妹提时间。

    妹夫来过，我说了自己的实话。我十分担心妹妹受苦。

    唉！

    回程，过天津后有许多的东西河流，夕阳下空旷的田野闪光的河流，他停下车要给我跟夕阳和河流拍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