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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记忆深处,我能记得的“过关”就不下两次。其中的一次是到一个叫“小腾”的地方,那是大方城边的一个村子。记得那天母亲背着我去的时候正是桃子成熟时。那时我已经五岁了,可由于母亲一直宠爱的缘故,因为路远还撒着娇爬在母亲的背上不肯下来。路边的桃树上挂满了一串串的桃子,由于它的品种是毛桃,所以我至今还记得桃子上面那些细长细长的银毛在阳光下闪着柔柔的光泽。而那沉甸甸的果实总会让我克制不了伸手的欲望,我在母亲的背上用力地够着身子去摘头顶上的桃子,母亲急得在下面直喊:“妹妹别乱动呀!妈妈要摔倒了!” 就在我在母亲和树上的桃子间纠缠不清时,一对黄狗杀将出来。狂吠着向我和母亲冲来。我那时尖叫着用脚使劲夹着母亲的腰,恨不得母亲能飞起来,躲开那两条面目狰狞的狗。就在这时,一阵很严厉的叱喝,那两个家伙被赶到一边,而我和母亲也被迎进了院子。 一进院子我就看见九把明晃晃的大砍刀排列在地上,后来又听说今晚母亲让我过关也就是要从这几把大刀上光着脚板踩过去,一下子觉得心都凉了,这才惊觉过来那天母亲为什么可以背着自已走那么远的路,并一路宠着我,原来是因为有如此“好事”在等着我,于是心中有一种上当的感觉。在一边的一位伯母问我要吃桃子不的时候,我的回答竟然带着浓浓的哭腔。旁边有几个和我同样大小的几个孩子跳着唱道:“绿缨哥,快下来,妈妈为你做双绣花鞋。。。。。”我知道,那种叫绿缨哥的小甲虫有着绿金色的外衣,在你将它放在地上时它可以扇着翅膀打倒立。要是在平时,我肯定早就一溜下地,找寻那种可人的虫子。而现在,院坝里明晃晃的砍刀象架在我心上一样,我焉焉地缩在母亲的怀里。一下子失了生气。 在太阳落山以后,从里屋牵出了几颗很明亮的大灯。而身着奇异服装的巫师开始在那儿边跳边舞。还不时向四周撒着谷子和黄豆。听大人们说那仪式叫“请神”。于是见着有一个大汉扛了一个很大的蒸子。这种蒸子是酒厂用来蒸酒曲的,大得可以容纳一个人在那里面爬进爬出。那蒸子被抬放在一张大方桌上,然后来了十八个大汉,一边九个排个整齐,肩上扛起了那九把明晃晃的大刀。他们表情严穆地立着,一只手扶着刀柄,一只手插在腰上。自有一种威严的景象。几声号角过后,随着巫师的大声吆喝,时辰到了!左右的十八条大汉一起大声喝道:“过关了!过关了!”接着鞭炮齐鸣,身旁不知是谁家小孩被这景象吓得哭了起来,于是我也扁着嘴巴加入这个大合唱里去。 在慌乱中被人抱进了放在大方桌上的蒸子里。透过圆圆的蒸子口我看见巫师嘴里狂叫着,在那儿舞着一把大刀对着蒸子一阵乱砍,蒸子被他的刀背拍得“啪啪”直响。我那时被他脸上的狂乱和舞刀的气势吓傻了,任母亲在一旁焦急地催促,我却呆呆地跪在那儿不肯钻过去。僵持了许久,有人不耐烦了,不知是谁抱住我的身子往蒸子里一拖了事。然后手也不松,将我高高举起放在了砍刀上。然后母亲在一边牵着我的手,催促我从刀尖上踩过去。我用脚尖轻轻地触了一下刀口,觉得刀尖冰冷浸骨,寒气凛人,怕将我的脚板划烂,就死活也不肯过去了。大人们在无奈之下抱上来一个比我大一点的孩子。我看见他很老练地扶着身旁的人从砍刀上踩过去,边走边回头向我洋洋得意地笑着,还眨巴着着眼睛,完全是在嘲笑我的胆小。妈妈在旁边说:“妹妹,别怕呀,这是施了法术的,有神仙保佑呢,不会划破脚的。”我在半信半疑中扶着母亲的手踩上刀口,脚板处是一阵的冰凉,有点刺脚,却没有想象的流血和痛楚,于是竟放心大胆地走了过去。回过头去,那片刀子架成的桥还兀自闪着寒光。那时小小的心里竟然有一种奇异感觉:原来,表面如寒刀那样冷艳的危机在你鼓起勇气踏过以后已经不算什么了! 在以后成长的岁月中也过了几次这样过关还愿的“刀关”。最后好象都改成把砍刀绑在云梯上了。这种“刀关”少了十八条大汉扛刀猛喝时的威猛,却多了高处不胜寒的心惊。然后离开母亲到很远的地方工作,在遇到无数次惊心动魂的难关时,我不禁时时想起了小时候所过的“关口”。一次次地鼓励自已:“这些不算什么,只要你鼓足勇气,狠着心踩过去就好了!”于是,虽说免不了跌跌撞撞的狼狈,却还是风里浪里闯过来了!有独处于漫漫长夜里的孤冷,也有四顾前路茫茫的无助,还有红尘中惊涛骇浪的心惊,心也随之变得很从容。这其中可以忍受因为工作所带来的报复和污蔑,也可以忍受最爱的人给予的欺骗和背叛。心一次次地创裂,岁月却一次次将它愈合。在沾满泪花的笑靥里回望走过的路时,总会有一种再世为人的感慨。可是爱过了痛过了,山水依然人亦依然,心却变得更加空明宁静了。。。。。。。 ※※※※※※ >
转自 黔东作家(一代天骄) [deichun.xilubbs.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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