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经历的战争

时间过得真快！就要到科索沃战争六周年的纪念日了。作为一个全程经历了此次战争的人，我总想为此记录下点什么。然而因种种原因，一直没有动笔。今年比较清闲，也办了论坛，我想是该记录点东西了。毕竟我们这年龄的人，亲历战争的很少。

其实，这也不能称之为战争，因为只是看见以美国为首的北约对南斯拉夫疯狂的轰炸，虽然有炮火的回击，但和我们理解的战争还不是一回事，这是大人殴打儿童式的战争。关于战争的评价，我就不说了。我只想记录我的经历和当时的心情感想。（因为是凭记忆写的，有些日期也许有误差）

一，战争前夕

我是1998年初，从罗马尼亚驾车来到贝尔格莱德的。沿途的感觉很好，从人的素质到城市的环境都比罗马尼亚要好得多。虽然在近十多年，国家因为内乱没有什么发展，甚至倒退，但从他们70年代初期修建的高速公路等基础设施还是能感到以前的繁荣。也难怪我们改革初期曾提出经济改革要学南斯拉夫、匈牙利。

到南斯拉夫后，我便在贝尔格莱德注册了一个国际贸易公司。慢慢除了公司也开了商店。业务主要是把中国的日用品发到南斯拉夫，然后批发给当地商人或在南从事零售的中国人。虽然没有特意去学本地的塞语，但到了1999年，我还是已经可以用夹杂些英语的塞语和当地商人谈生意了，不过是文盲，看不懂当地文字。

关于战争即将来临的消息是很晚才知道。战争前期的信息我们远没有国内丰富。一是，对时事分析的报道基本听不懂，二是，那时的总统米老鼠（当时在南的中国人对米洛舍维奇的戏称）对有关信息也似乎有些人为封闭。我的本地雇员在战争开始前二天，还向我打保票说不可能，最多就是制裁。所以在2月底我还从中国发了2个集装箱的货物。货大约是3月15日到达邻国斯洛文尼亚港口的，当时我正忙着报关的工作，大约是23日办好了一切手续，也就是这天得知北约与米老鼠的最后谈判破灭，剩下的就是战争了。23日我得知卡车出港。下午电话联系，卡车已到南斯拉夫边境等待过关。虽然街面依旧平静如常，但我们已真切地感到战争的气氛了，因为满城都张贴着防空警报示例图和居民防空洞的位置图，得到的消息也是战争随时都可能爆发！我当时听朋友劝告想把货物就停在斯洛文尼亚，因为进来万一被炸怎么办？等我电话联系货运公司时，得到的答复是：斯洛文尼亚的司机出于自身安全考虑拒绝进入南境内，正在边境待命，希望我们换南斯拉夫的卡车。这样我正好就通知他们返回港口，先把货物放在仓库。第二天晚上轰炸就开始了……

二，战争第一天

战争的恐惧其实是在战争之前。你一点也不知道这将是怎样的战争：轰炸是肯定的，但怎么个炸法不知道，是否有地面战争也不知道，其实当时最让我担心的倒不是战争，战争毕竟还是有组织的行动。怕的是由此引起的社会秩序的失控，一但发生骚乱那就是完全无组织的了。我们这些外国商人在当地也算有钱阶级了，势必遭殃。当然后来的事实证明我的担心是多余的。

我在南斯拉夫的公司是租的一栋2层楼的别墅。一楼办公，二楼住家。地下还有一个很大的地下室做了批发仓库。正因为这个地下室，3月24日有三家中国朋友都搬到我这里一起住了。那天商店都没开业，公司没业务是已经好多天了。从下午开始，我们就一直围着电视，兴奋讨论着战争的话题。吃过晚饭，约8点左右吧，从bbc电视台得知一批北约飞机从意大利起飞的消息。没多久，突然全城想起了令人毛骨悚然的警报声！那不是一个警报器的声音，而是远近很多个警报器并不整齐的声音，交织在这个古老的首都的天空，阴森恐怖！这是我一生最难忘记的感觉，真正体会到什么是毛骨悚然。我们几个人都是浑身鸡皮骤起，全都怔住了。就那么无声地怔了一会，3个女士突然转身慌忙往地下室跑去。我们4个男人也跟着了，但男人不好意思跑，故作正经地走了过去，不过神情都很不自然。

我是不太相信我们自己有什么危险的，因为这里完全是居民区，连一个工厂也没有。我便站在地下室的门内往外张望，地下室的大门不在屋内，是在别墅前院的边上，可以看见天空。警报声持续了约10分钟，但感觉是很长的。短暂的寂静也大约只有10分钟，忽然在城市四周响起了十分密集的炮火声，向天空望去是一串串烟花般的彩球向天空飘去，那一串串彩球的视觉速度不是很快，如同飘上去一般。环城皆是这样彩珠，偶尔夹杂着一到耀眼的白光，猜测估计是地对空导弹。防空炮火声虽然密集，但也并不怎么振耳，感觉和国内除夕的鞭炮声差不多。然而我们一直没有听到飞机的声音。这时，外面有人用塞语大声喊着“熄灯”，我才想到办公室的还是灯火通明。赶忙跑进大厅把灯全关了，在我还没走出大门，忽然一声沉闷的爆炸声响起，大地也感到震动了。这是完全不同与炮火的声音，炮火只有声音，没有震动的感觉。不用想也知道是地面爆炸的声音，我急忙跑进了地下室门内。里面的朋友早已进到最下面，坐在放服装的大棉包下面了。接着又有几声轰炸声。没多久，炮火声也没有了，一切归于寂静。我们几个男人开始慢慢走出地下室，最后一直出了别墅的大门，来到旁边的一块高地上。我们这个别墅区是建在贝尔格莱德新区的一块高地上的，可能是推平了一个小山丘建的。所以基本能俯瞰到大部分城区。这时我们看到在北边比较远的地方有2处火光和浓烟。看来中国人比老外胆子大些，我们在高地上站了很久，才有几个当地小伙子摄手摄脚地走到我们身边。我指着起火地方问他们，那是哪里?但他们也判断不了。

忽然警报声又起，但这次的叫法不同，好像是短---短---短与前面长---短----长完全不同（大概是这样，记不清了）。我们几个正纳闷，想回去时，塞族小伙子告诉我们是解除警报的意思。后来就是围着电视了，得知刚才轰炸了贝尔格莱德和另外二个城市，其中包括科索沃地区的首府。虽然也没知道更多的情况，但那晚我们是围着电视到凌晨的。（待续）

转自 饭后闲谈 [xy1328.bbs.xil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