享受生活

曾有人问过我一个问题：如果今天是世界末日，可以允许成就你一个梦想，那么你最想做的是什么？

我随手揪住了三个人，把这个问题像皮球一样踢给了他们，得到了几个不同的答案。

“我想永远活在今天。”这个美好的愿望怕是不太容易现实，说这话的是一个二十五六岁的小伙子，显然他正在挥霍青春的憧憬中。

“喝一瓶酒，让自己失去知觉。”估计这是对死亡的恐惧使然。

“和自己爱的人在一起，好好珍惜这最后的时光。”这算不算爱情主义的灵光瞬时闪烁？

就连加菲猫还有三个愿望呢：第一个愿望是想要一个肉卷，第二是再来一个肉卷。你知道第三个愿望是什么？是想有更多的愿望，这样就可以有更多的肉卷了。

记得那天我的回答十分庸俗，当时，我不假思所地回答：“先炖一锅肉，然后享受今天的生活！”

享受人生，当然是物质享受和精神享受并存。没有精神生活无异于行尸走肉；没有物质生活则不可能谈什么精神。正如鲁迅先生所言：全世界的人都死光，只剩下你和一个姑娘，恐怕还得有一个卖大饼的。

生活并没给我额外的照顾，我之所以快乐，是因为我懂得享受生活。在个人生活中，我常常给人以比较完美的形象：不吸烟，不酗酒，不打牌，不泡澡，会做饭，解风情，唱歌不难听，跳舞不难看。聪明未曾绝顶，愚笨不至无知。

说实话，我也曾经有过不快乐。我曾经因容貌不酷而心有所结；曾经想为保持成绩而处心积虑；曾经为金钱匮乏而废寝忘食；为生活的重压而迷失自我。在那些如晦的日子里，天是灰的，风是腥的，饭是苦的，心是冷的……

其实，压力并非全部来自外界，有些是来自自身。我除了个头不够高眼睛不够大腰腹不够细金钱不够多权势不够重以外没太多的缺点。我除了少年丧父上错学入错行三十没荣四十不富外没有什么挫折。因而我十分虔诚地感谢上苍，也感谢生活。

品咖啡是为了它的香淳而不是苦涩；赏玫瑰是因为它的娇妍而不是尖刺。行走是为了感受景致而不是为了困顿；写文字是为了心有所骛而不是哗众取宠；你不得不在这个世上生活，那么你享受的是生活的馈赠而不是坎坷。

享受生活，当然要享受属于文学、艺术、音乐、戏剧、诗歌、思想、哲学、神学等方面的财富。也要享受自然，享受生活的每一个细节，享受生活中的每一次感动，享受生活的每一天。享受生活不需要寻找特殊的日子，因为每一天都是特殊的，享受生活就要享受今天。

如今我已届不惑。月过十五光明少，人到中年万事休。回首来程已然光阴不在，抬头看路也许希望渺茫，于是，低下头品味今天，而不再去想明天和昨天。

我原来一直不吸烟，虽然我从很小开始接触烟。父母都是东北人，都有吸烟的习惯。大学宿舍里，同学们你递我敬。工作中，烟成了不可或缺沟通他人、调整自我的手段。我有我的原则，除结婚的喜烟、生儿子的喜烟，其它一概不接。想想我的父亲，当年吸的都是中华上海牡丹凤凰带嘴的恒大……于是，我终于也想得明白。偶尔，我也会点燃一支好烟，用那袅袅升起的青烟，勾勒自己的梦想。

我喜欢喝酒但不酗酒。我已经宣布我要逐渐戒酒，如果非要给一个期限的话，我想是一万年。我喜欢喝烈酒、高度酒，五十度以上为好。除了茅台五粮液外，我最喜欢喝的恐怕就是泸州老窖特曲了。原来自己在家喝酒时，总是先从最次的酒喝起，有了好酒留着待客用。现在我改变了观念，自己先喝好酒，客人来了有什么算什么。

我喜欢在自然中漫步，但我不经常出门旅游。看水未必非要去九寨沟，看山未必就去黄山张家界。自己喜欢的东西才是好东西，你说鲍鱼好吃？我觉得不如黄花鱼。你若没有心情，就算是进了瑶池仙境，食仙果饮琼浆也不会脱胎换骨，只能还是个凡夫俗子。

有一天凌晨三点，我正在黑夜的网上游荡。忽然感觉大地有一秒钟的晃动，我的第一感觉是地震了。抬头看灯，流苏摇曳，果真是地震。我倒不慌了，拉开窗帘看看外面，死一般静寂。我穿好衣裤，把御寒的上衣放在手边。给女友拨电话，想告诉她地震的事，可女友关机。于是拿出酒来，一边慢慢喝，一边继续在网上漫游。心中窃喜，如果真的再震，至少我算个穿戴整齐的。这算不算一种享受？

有人会在心里窃笑我的趣味低俗，其实我也没有自视多高，我自知胸无大志，俗就俗了。或许享受人生还真需要我这样的态度呢。

我特别欣赏美国南北战争时的李将军（Robert E. Lee），当他用手杖敲打着马靴在战场上冲锋时，你能说那不是一种潇洒的享受？在阿波马托克斯，当伟大的罗伯特•李将军向伟大的格兰特将军投降之时，李将军披挂全新军服，佩着镶嵌宝石的指挥刀，仿佛是庄严战胜者。而格兰特将军穿着没有扣上纽扣的士兵服，没有带指挥刀，倒像个卖猪的。

我也欣赏巴顿。电影中，巴顿将军那身漂亮的装束，黑色的夹克、锃亮的钢盔、铜扣、马靴、短剑、腰带、马裤、左轮手枪白色的枪柄上镶着珍珠。那微微一笑的神情，你能说这不是一种生活的享受？直让我羡慕死。

晋人嵇康、阮籍、山涛、向秀、刘伶、阮咸、王戎的合称竹林七贤。他们常集于山阳竹林之下，崇尚老庄，不拘礼法，肆意酣畅，生性放达。时朝廷重臣钟会慕名访稽康，稽康正在门前柳树下打铁，向秀拉风箱。稽康旁若无人，自顾自地地叮叮当当敲个不停，一句话未说。钟会讨个没趣，扭身要走。稽康发话：“何所闻而来？何所见而去？”钟会没有停下脚步，只是说：“闻所闻而来，见所见而去。”你能说这不是一种享受？

享受生活要有美好的心境，美好的心境源自对人生的积极态度，源自对自然规律的认知。自然规律是不可抗拒的，曾国藩也说过生死由命。每个人都有美好的愿望，但美好的愿望也要符合实际。

原单位有个张姓小子，三十岁不到就受到命运的眷顾，入党、提职、分房、娶妻、生女、中了二十五万元大奖。一切顺风顺水，只是生了女儿心有不甘，我笑笑劝他：“女儿也算是你的第二志愿了。”那小子与卢姓女子结婚后，我送了他一幅对子：“卢门一入深似海，从此张郎是路人。”在老婆的谆谆教诲下，为了健康长寿，他摒弃了一切恶习。我教育他：“你现在不抽烟了，不喝酒了，不吃肥肉了，不和朋友们玩了，不追女人了……那你要那么长寿有个P用？”

我先是社会人，才是自然人，当我的角色转成自然人时，我要努力工作。当我是自然人时，我要尽力享受。

有人听了我的理论后，十分好心地告诫我：“你这是慢性自杀！”

我笑笑：“你焉知慢性自杀不是享受生活？”

                                  2005.03.14

> 与其曲谨 不若疏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