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言道:“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也许旧时候中国交通不方便,人们背井离乡,多少年难得见到家人一面,一肚子的甜酸苦辣想找个人说说,于是老乡见面权当是家里来的亲人,自然是两眼汪汪。而当今商品社会,民流如潮,人情早已变得日渐跷薄,难有往日的亲近。不过,社会变化虽然大,老乡关系还算没变到一点感觉都没有的地步。在人际交往中,老乡有时仍然不失为继同学、战友之后的最为重要的人际关系。这里除了传统文化多少还在起作用之外,另一层意思却是乡土的亲近感,使人办起事来更容易套近乎。很多关键场合,老乡关系甚至可以成为打开局面的敲门砖。
我以为,全国最重老乡的当属东北人。东北人重老乡甚至重视到早就打破了省的概念,只要一张嘴是“俺们哪旮瘩”就是老乡了。东北人素以直率、坦诚、豪爽著称,多不拘小节。我以为这与当地的自然条件相对严酷恶劣有关。千百年前关外本是异族之邦,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林海苍茫。满蒙入关后,关内连年战火不断,而关外反而变得空虚安详,于是乎“闯关东”便成了内地人求生保命的一条捷径。大量汉族人涌入,与天斗,与地斗,相互照应,从而构成了东北人特有的情怀。
与东北人相近的便属山东人。大连旅顺在清末中国与日本海战后被屠城,全城人被日军杀戳所剩无几。这一人口空白点后来被借海较近的山东人填补。至今大连人多为山东的祖籍。山东省无论是较为发达的胶东,还是较为贫困的鲁西南地区,一概认作家乡父老。在四川的时候,我曾见过一山东战士听说我身边的一个小孩是山东人,居然真的热泪汪汪。山东人多知礼、耿直而仁厚,仗义疏财,历史上既出现过影响中国两千多年的孔孟文化,也聚集过水泊梁山好汉,兼有圣人与豪客的遗风。即使是今日,山东人见外客仍多以“老师”敬称。
四川小吃几乎是打遍了天下。有人说,只要是有人居住的地方就有四川人开的饭馆。的确,四川以一口“啥子嘛”统治了民间的吃天下,成为八大菜系中最广为人知的一支。四川人的老乡观念是有目共睹的,小吃馆如春笋般地到处生长,正是多得益于“老乡带老乡,一带一大帮”的生存做法。四川古时本有巴蜀之分,但与中原那开扩的地域相比,总是受那“蜀道难,难于上青天”的盆地的影响,自成一统,在外相遇见一口川腔,总可以有些义举。我常常梦到,那大山里的妹仔光着一双赤脚,认劳认怨地在山间小路中负重行走。四川人我以为是最为勤劳,也非常有家乡观念的一支。目前,四川虽分川渝两家,但乡音不改,人心依然是那样的亲近。
河南人一口豫腔常觉得说话有点像念戏中的台词。这里是中原的腹地,南北汉民,芸芸众生,其实大多是从这里散发开去。这里,曾是中国很多姓氏的真正源头。也正是由于河南大地曾是我国古时的政治和经济中心,所以也常常成为战争的中心,所以旧时的流民才变得如此之多。流民的出走,造成了旧时河南人才的集体流失;乡里中故土难离的大都是老实本份的人。故而,老乡观对于河南人来讲,有着更加广泛而深刻的内涵。
江苏是中国最小的省份之一,但却是人口习俗最为复杂的省份之一。苏北、苏中与苏南有着截然不同的生活习俗。即使是苏北,徐州与连云港就有截然不同的方言和习俗。连云港人一张嘴说话,本土的徐州人很少有能听得懂的。苏南的水乡,其实与古徽州更有渊缘。这里文人与商人靠出,江苏才子,鱼米之乡,常为人勾画出天堂一般的生活。习俗的不同,主体经济与文化水平的差异,造成了苏南与苏北人的相互隔阂。遑论江苏人认老乡,就是苏南苏北人相互照面,也总是用“非我族类”的异样眼光相视。我以为江苏人是把老乡的概念划得最细小的省份,甚至可以划到县乡一级才能算数。
福建与两广,古时为蛮夷之地。中原为异族侵入后,大量汉人南徙,与当地人融合为一种很有个性的群体。这些地区大都山岳纵横,交通不便,语言习俗也产生一些差异。所以,常常形成为些特殊的群体。
我常困惑于自己的故乡。出门在外,遇到套交情的人总是问我“你是哪里的人”之类的话,搞得我常常尴尬不知如何说是好。因为从籍贯上看我是河北唐山人,但我生长在北京,十几岁后随父母又到四川住过十年,现在又生活工作在江苏,到哪儿都觉得自己是外地人。有时见到别人套起老乡那股亲热劲,也打心眼的羡慕他们。走得多了,见得多了,我便发现其实这“老乡”真的不仅是我一人难以论断,其实,不同地域,不同的省份,不同的人都对老乡这一看似熟悉的概念有着许多不同的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