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空满满立秋夜

    雨下了一天一夜，使闷热的天气有了缓解。没事上西陆逛逛，才从别人的文字里知道：立秋了。

    一下雨丫头也变得老实了，不再吵着闹着要下楼去玩，而是趴在落地窗前，对着昏暗的天空喃喃自语："下雨了，暗摸摸了...打雷了，伽伽怕怕..." 

    丫头难得片刻的安静，或者说是难得给我片刻安静。于是翻箱倒柜地找来一碟凤飞飞的老歌，把它塞进了CD机里。嘎吱嘎吱的老旧机子的杂音隐约似从远方传来，伴着凤飞飞深沉的嗓音一起，回响在屋内。歌星是旧的、音乐是旧的、连CD机也旧了......这样的日子难免生起一些旧情愫来。

    曾几何时，酒和文字是我亲密且唯一的伙伴。人生难得几个知己，在上海时与我相依为命的霞大概是唯一的一个。正在青岛家中养胎的她如今也过了风风火火的年纪。不再是那个喜欢一到秋天就泡热水澡，动不动就和我喝个一醉方休，然后趴在卧室的地板上写字的女人了。

    难得是个立秋，难得想起了霞，边给浴缸放水边给她发去信息"美女，今天立秋，又该泡热水澡了。"

     "我肚子里全是水，小家伙正泡着呢。"霞俏皮地回来信息："我等他泡够哈，下个立秋才能轮到我。"

    今天，又是一年立秋到，我再次像几年前和霞一起生活时那样，把浴缸灌满热水。水蒸汽在浴室里腾云驾雾，和我的心情一样捉摸不定。丫头被我安顿在卧室里看《巧虎》，起码在一个碟的时间内是不会跑进浴室对着我说"妈妈羞羞"了。

    那时候在上海，霞是和我同居一室的女友，我们身上有很多相通的东西，比如文字、旅行和酒。我常常对她说：如果你是男的，我们肯定是梁祝般海枯石烂的情侣。可惜你不是，所以我们只能是真正的知己。

    和霞有一个共同的生活习惯，就是泡澡。当时住的三居室有两个洗手间，两个浴缸，一到立秋，我们就买回两瓶老酒，是那种上海人喜欢喝的"绍兴老酒"。然后给浴缸灌满热水，很热很热、热得能把浴室镜子全都雾化的温度。我常常就是那样：耳里塞着MP3，右手按着手机键盘写着文字，左手时不时为自己倒进几口老酒。......热辣辣的酒和滚烫烫的水由里到外渗透进我的身体里，让我发现：一个女人的身体，不但可以被男人侵入，还可以被思维侵入、被文字侵入、甚至包括这些液体--洗澡水和酒...... 

    ……

    伽伽的爸爸打来电话，很认真地和我探讨他下一步的工作计划。我一边听着音乐一边心不在焉地和他说着。我这人有个坏毛病，当我一个人静止于一种状态并享受其中时，不喜欢别人的打扰，当然伽伽的爸爸也不例外。 

     "要么，我们发信息？"他似乎听出了我的心不在焉。这么多年，他也摸透了我的脾气。

    很早以前就有人说我是"拇指公主"，不仅仅是因为发信息快，更主要的是我很愿意用这种方式与人交流。非公事或迫不得已，我尽量不选择电话，那种一句对一句的形式令我感觉像躺在手术台等待着医生开膛破肚。

     "年底我打算辞了这边的工作，回厦门，伽伽越来越大了，我也不能老在外面晃。"他发来信息。

     "哦。"

     "你有什么意见吗？"

     "你能不打呼噜吗？"我回了一句。

     "呵呵"他笑了。

    和伽伽的爸爸一直都是两地分居。我怀伽伽的10个月，我们见面不到一个月。生完伽伽，月子坐到第7天他就走了。伽伽到现在还经常躲在我裙子后面偷看他，管他叫叔叔。 

    不正常的生活过久了也觉得正常了。 

    相亲相爱的两个人分开久了也开始觉得对方是多余的了。 

    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习惯———

    一个打呼噜的男人跟我们娘俩共挤一张床。 

    洗手台的隔架要分一半放他的剃须液洗面奶 

    抽水马桶用完要掀起圈盖 

    鞋子要两双叠在一起以腾出空间放他的鞋 

    是否还能点着烛台饮着小酒写博客 

    开始要餐餐面对油腻的肉类食物 

    ...... 

    曾经我有两只冰箱，快速食品、袋装牛奶、鸡蛋鱼肉、紫菜虾米、巧克力冰淇淋、鲜橙汁甜酒酿、爽肤水、润肤露、面膜香水......装了满满一柜。结果，每次清理冰箱，这个过期了，扔。那个不喜欢，也扔。扔来扔去嫌烦，索性一柜子全扔了......

    看着空荡荡的冰箱，心里一下子舒服多了。

    在这个立秋，又想起了那台处理掉的冰箱。它的远走高飞换来了我和唯一冰箱的相互依存。人生于世，谁不想满满当当、多多益善？可当生活真的给予了你最多，就像那台塞满了东西的冰箱，让你满到无法呼吸，满到几乎窒息……你还会是一台快乐的冰箱吗？或者你的一生从此沦落为别人的垃圾箱、储藏柜？

    "你真幸福，比起我当年，你现在什么都有了。"妈妈说。

    "你很不幸，比起我当年，你现在就没有追求了。"爸爸说。

    妈妈看到了我的美满，爸爸说满即是空。

    神游太虚不知过了多久，浴缸里的水溢了出来......龙头在水面上依然源源不断地供应着热水，而我的脚下却分明有了凉意。打开出水塞，来一个新旧革命吧！缸里的水发出"咕嘟咕嘟"的愉快声音，冒着幸福的泡泡相互挤闹着往塞口钻......真没想到，离开这儿对它们竟是如此快乐的事。

    它们全部挤进那个小小的出水口，去寻找它们全新的生活……却把我一个人赤裸裸地留在了浴缸里。

    这时候，丫头光着小脚丫推开了浴室的门，笑眯眯地看着我 ：

    "妈妈，羞羞--"

                                                                  又见珊瑚

                                                                  2008-08-07于七夕立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