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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间绚烂
——死去,活着,生命间绚烂如花。 1 言归在老金牛那阵,幸福是他一生以来从未有过的。虽然,他与湘沅的那段情,只是湘沅的身体。而现在却不一样,他从未想过得到师母湘杉,但是,只要湘杉不在他眼里一会,他就会有一种从未有过的失落,正像从前打坑道时,上面下令封坑一样。 2 那年,韶阳来到山里,那片移种的茶园茶工们正忙碌着,吆喝着。好容易找到一身汗淋的言归。 “现有个隧道项目,需要你,治塌专家,你得帮我。不帮?不行,为了湘沅。” “你这人,你打你隧道,拿湘沅说什么呢?”湘杉不高兴地插了一句。 “得,不帮就不帮,火这么大,我们差点一家人呢。” 咦,韶阳不是做酒店吗? “啊,那事,我父亲那叫‘猫搬篜子狗得食’,好不容易建起酒店,原来是上面管理局衙内要来做老总,不说啦,还是云南好,爸爸老地方,人熟地熟。” 3 二月南方,天深风霭,霁彩花馨。南方震宇公司楼里,韶阳正接电话。 “卫总,有个工人要见你。”秘书小陶进来说。 “不见,不见,现在谁也不见。” “连我也不见吗?” 你怎么闯进来了?秘书连忙推他出去。 4 韶阳正要火起,张开的嘴竟没合上。 “不见,那我走得!”那人说着转身。 “不,不,啊哈啊……”他像弹簧似地从皮椅上跳起来,推开小陶,冲过去抱住——言归。 “中,我就觉得你够兄弟。” “几个月不见,老一节了。怎么样,隧道?”言归问。 “隧道?就别提了,让人跳槽了,原来这儿还有比我关系硬的行家——行,你来正好,我们马上去机场。” 5 他们乘上mi17——1型军用直升机。 飞机在城市上空转悠着,韶阳对照卫星地图,俯瞰着下面的天地。 城市,街道,高楼,车场,残恒,农田,工厂,菜垅,不时从眼前摇晃而过。一朵巨大的白云飘过来,挡住了机窗外的视线。 几分钟后,云逝天开,下界一片清灵深秀。 啊,那片桃花林园,绵延十几里,再看,随风摆动的麦田和交叉仟陌的溪沟。 “就这!” 韶阳在隆隆的机舱里大叫一声。 陪同他的那些人里有一位是市里电视经常看到讲话的副市长。 “好,我想,这儿你一定中意,征地、移民、城建,一应手续,全我的。”市长说道。 “行,这就行了。” “来,喝一杯。” 机上早有人倒出红酒。 6 韶阳拿到相关手续,《城市晚报》做专版规划效果图,电视播放楼盘主题歌,各地专、州县要道、车站、民航轮渡张挂大幅楼盘广告。一时间,整个西南城市掀起“桃源雅苑”狂潮。时装、图书、公汽无不是它的广告。 售楼部,建设部,关系部相继成立,然后,开盘售楼。预付20%一个价,预付60%一个价,全额付款又是一个价。 地基处理,招标后垫资总施工费的30%,建设施工,垫资总施工费的50%,各种材料供货先供后结…… 这就叫地产开发。 “你不贷款,做这么大的工程?再说,土地是国家的,更不能违法占用耕地……”言归奇了。 “醒了吧你?那是对农民说的,你也信?现是政治经济学时代,有了政治,人钱物都不起作用。” 哦,这就是政治啊! “几个部,你做哪个部呢?不行,你非得做。为了湘沅,再说,你们现在需要钱来移茶园。”韶阳诚意地说。 “那就,绿化部,我想把湘杉的茶园弄这来。” “哈,那茶叶还能喝?” 是,那叫什么茶了,言归也笑自己傻。 7 言归递上辞呈。 “不批!”韶阳发火了,“我想帮你,如果你不在公司,我没理由给你钱。你知道,小陶……” 言归说:“茶园那边出了点事,我得急赶回去处理,你也知道,我心里有湘杉。” “这样,那好,公司派你去考察山区就行了。” 言归心头一酸,这样的兄弟,难得一交。 8 言归回到老金牛的那晚,在金矿工地的卤素灯下,带着十几个茶工在被强挖开的茶园施工路段静坐。 “现离迁移时间还有三个多月,怎么就挖断了我们的路,让我们怎么工作?”一个茶工问施工队长。 “我只执行命令,没有任何借口,才能养家糊口,懂吗!” 大型推土机再次隆隆开过来,这时,天空电光掣闪,霹雳一声,灯光晃熄,机器马达嘎然止住,轰乱的人们愣住了。 不一会,暴雨阵阵滚落下来,打得人身上起悚发寒。 推土机再次启动引擎,隆隆向那条路段推来,言归带着茶工迎了过去…… 推土机停住,却冲出四、五十民工,手挥着棒、铲、镐、钎一类向茶工们劈舞而来。 被打痛的茶工也不示弱,随手抄起可以抵抗的家伙,或者夺过劈来的凶器,反手与他们搅混一起。 这时,言归觉得雨越下越大,渐渐的,雨水红兮兮地划过眼睑,人们吼叫着,扭滚着,慢慢从言归的眼前倒下去…… 啊! 言归以为做了一个梦! 9 言归做了一个梦,但是他永远没有醒过来。湘杉疯了似的砸机器,纠打人,泪水泡住双眼,浑身血染,衣服破褛,有几外露出雪白肌肤,像一个复仇的女神。任谁都拉不住她,最后,她冲回茶园工棚,死死抱住言归冰冷的身体,不再答理任何人。 10 言归是与师傅葬在一起的,就在29号坑南面的山坡上。湘杉为他立了一块碑。 吾夫: 展公讳言归长眠。 妻卿湘杉恒立。 有人说,湘杉有两个丈夫,湘杉说,我有两个亲人,一个是丈夫,一个是兄弟,或者,一个是兄弟,一个是丈夫。 11 在韶阳的愤懑干预下,省里出面,老金牛山区作为省级自然环境保护区暂停开发七十年。金矿关闭,公司改组,人员遣散。并通过中级法院审判宣布,追究副总马家宝刑事责任,因带头聚众斗殴,过失伤人致死,情节严重,判处有期徒刑九年,剥夺政治权利五年,追回违法所得财物九十余万。 湘杉的茶园继续保留,并由州、县拨出经费,扩大种植面积,开发成森林茶园旅游区,对外开放。 “感谢政府,给我一条出路。”湘杉泪涌而出,滚落到茵绿茶叶上。 12 过了一年,韶阳来看湘杉。 “湘杉姐,我得回上海了,如果,如果可能,我想带你走。”韶阳真切地说。 “茶园怎么办?他们怎么办?”湘杉此时,是一种幸福的忧伤。 “言归和他师傅,用最先进的办法移墓,而以后,我不敢保证这片茶园能存在多久,政府总会推翻自己做过的决定,一切都是人做出来的。” “容我想想,容我想想。” 韶阳想,就等她想吧,想吧,一直等着,等着…… 湘杉眼里,没留意绽出一丝笑意。是的,她从没这样笑过,现在她笑的时候,原来竟这样清美秀妩,却从没人注意过。 你说了,你就一直等吧。 二00七年五月二十五日斩言于昆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