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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唤着醒来
——相信我的呼唤，因为你的醒来。 1 言归轻搀着师母湘杉，在29号坑口做完祭祀。 凝望时，太阳快下山了，山廓峰岭被勾勒得金边霓霞，群峦下垅垅茶树间绽射出最后的辉煌。 “师傅，醒来啊！” 凝思间，言归放声呼唤，一直很远很远。 2 那年春节，言归跟师傅到山下三十几里地的农场。那儿，师傅新婚不久的妻在路边等着他归来。那时回家，因单位纪律，特别是他们现在坑探的这片坑区，一直对外保密。 3 言归与师傅一起，来到他家，见到师傅妻妹——湘元。 那几天，他们一起玩牌，看露天电影，借邻居自行车，一人带着一个，到县城去，赶街子，买山耳、草菇、干梅子…… “好啊，这小师傅比大师傅更俊哪。”邻居的戏说，言归说不出的开心。 那年，他十七岁。 4 坑道工作很累，很苦，也更危险。师傅一直那么照顾言归，矿车跳轨，打眼卡杆，点炮备火，冒顶塌方，这些事师傅随时留心，就那么护着言归，像护着自己的兄弟。 5 那天，那位据说是县衙内的小地质员在坑里说： “这是一条没有前途的坑道，我看就没什么鸟矿。” 师傅冲过去，纠住他胸襟口。 “再给我放黄腔，放雷管你屁眼里，点了你！” “啊啊，说说嘛，难怪这有你家啊。你要不坚持，我们早搬好地方找矿去了。” “狗杂种！” 师傅曾救过这地质员，地质员想反骂，想想忍了。 师傅始终相信，这儿有金矿，言归还没来时，他就在这打了三年坑了。 探矿局领导因为师傅的执意，特别是部里地质高工的坚持，认为这儿仍有探出金矿的希望。所以，矿友们暗地里都在抱怨师傅。 6 师傅说： 这一定有黄金，古时这山区叫老金牛，只要我们沿着矿脉找下去，一定能找到，哪怕找到牛尾，对国家也是贡献。 言归相信师傅，也就相信老金牛山脉有金矿。 7 那一晚，本来可以下班了。但因出了哑炮，师傅不想把这事交给下一班，便带着言归再次进到坑里。 “这里有阴谋，小狗日负责送上去的矿样尽些低品位……” 师傅说着，小心用铁挖耳掏着炮眼。 两个哑炮掏出来了，就等装上新药和雷管，点炸了就完事。 言归递过灯，师傅将灯对着引线，“滋——”硝味刺激呛鼻。 坑顶滴下滴水，矿灯的火苗被滴熄了。 平时是有备灯的，这次却是大意。 “快跑！” 师傅一声山响，推了言归一把，言归蒙头意识间，朝坑外没命地狂奔…… 坑里，炮声轰响，接着“哗哗啦啦”闷响后的地动坑摇。 言归出坑后，坑顶被炮力巨震后塌方，师傅埋在坑里。 一切急救措施都是徒劳的，当抢救队员们用了七个多小时挖开断埋塌毁的坑道时，没能找到师傅的尸体，再在那些倒弃砂石中寻找时，只找到一些金属的碎片…… 这时，29号坑道开始大面积塌方、冒顶，坑道废弃了。 8 天阴沉降着阵阵雨雾，领导、矿友们在坑口作悼念仪式，整个坑区、山面一片哀恸。 “不哪，人还在里边，不要封口啊！” 师母恸声喊着，哭得死去活来，不让工人封堵坑口。 看着，看着，言归失去了知觉。是的，眼睁睁看着师傅埋进坑里。 后来，每当过七的日落时，师母就会从农场步行到29号坑口作祭祀，泪水流淌着，嘴里叨念着…… 当局部反复研究，最后还是决定撤离老金牛山脉探区时，言归跟着分队离开了这里。他想，总有一天他会回到这里的，但不是现在。 9 因为湘元，他仍然跟着分队四处奔波。他用他的收入供湘元在城里读书，这是对师傅师母最大的回报。 那天，言归请假看望湘元。 “哥，我要到上海读书去了。”湘元一直这样称言归哥，言归直盯着她的时候，她回避了他。 不要逃避我的眼睛， 它是赠予你不变的心。 不要回答我的真情， 如果记得当初的约定。 不要追寻我的记忆， 可能呼唤你我的来生。 ——言归写了人生的第一首诗，也是最后一首诗。 10 记得，湘元离开言归的第二年，曾来信拒绝言归寄去的学费。 “谢谢，哥，我会努力的。”她在信中说。 言归明白，湘元拒绝的是他的爱。 如果读书的话，湘元已是大四。她来信说，她要出国去。 祝福她，言归只能做得到这一点。 那些信中，言归从未注意到信封上的邮戳。 11 师傅终于在坑道里醒了，他在梦里对言归说： “去看看湘元吧。” ？，她不是出国了。 12 终于，言归回到金牛山区，见到了师母。她此时承包了29号坑山面二十多亩山地。她在那儿种出了哀牢山区最有名的大叶种茶。当然，她坚信，她的丈夫总有一天会从坑里醒来的。 “来了，湘元呢？”师母的面容虽已苍楚，却仍透出失去饰修的秀雅，清丽。 “你们没成一家？” 恍如隔世的言归，似乎回到少年回忆的时光。 啊，见到湘元了。她没去上海，也没读大学，她做，她做了……“小姐”。她一直躲着我，我最后是在病床上看到她的。 “她嘱托我来看您。”言归只说出这句话。 师母的双眼直直盯着言归，她明白了一切， “那她，还好吧？”师母问。 “还好……”擅手递过湘元遗下的血泪钱。 此时，言归像孩子样的，泣不成声。 “你，哭出来吧¬¬——” 师母将言归拢在怀中，轻轻地抚摸着他有些稀疏的白发。 13 七年之后，浪迹天涯的言归回来了。 言归听说老金牛山矿区最终还是被当地县政府隆重开发，而开发公司的副总经理就是当年29号坑的小地质员。 言归觉得，小地质员当年阻碍探矿队找矿，也许就等谋划这一天的到来，他父亲或者他父亲那些势力帮助了他。 高品位的金矿——师傅的遗愿啊！ 14 “茶园终会被占去，土地属国家。湘杉，我们走吧。”言归与开发公司方交涉后回来说。 “不，合同还有十多年，再去找他们。还有，他，他在坑里睡着啊！” 师母神圣的眼神里，让人生出一种敬畏。 “没有他，你今天哪还有现在！！！”湘杉对公司副总大声吼叫。 “疯婆子，快！赶出去！”副总双手捂住耳朵。 最终与开发公司达成协议，29号坑茶园区暂时保留一年，要湘杉尽快移走茶树。 这已是公司破例的让步——她丈夫曾经在这矿区殉职。 14 言归轻搀着师母湘杉，在29号坑口做完祭祀。斜山坡面已起雾，阵阵暮雾趁着夜幕尚未拉开，很快笼罩了那片山垅茶丛，像仙羽拂撒，缤纷徐徐。茶馨不时袭来，衣湿的沁香扑进言归的意识里。 “师傅会跟着我们的。”言归长叹道，苍桑的脸上洋溢着圣者归来的微笑。因为，他们找到了一片新茶园，据说，那片山区，除了石灰岩，再找不出其它金属矿产了。 政府承诺： “这儿永远不建水泥厂。” “是么？真好。” 湘杉眼里绽放出从未有过的光，或许，是一种重恋的时光。她似乎听到一个悠远的呼唤，像丈夫的，更像言归的。于是，循声沿群峰众峦遥望去，蓝天下，白云间，薄雾羽纱，朝晕映照着茶人，劳忙耕作。她看到了，那片即将开垦的葱翠的新茶园。 二00七年五月二十日斩言于昆明江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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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完后印象最深的是师母~~~ 一个普通的让人肃然起敬的女性~!  ※※※※※※ 我把远方的远归还远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