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睡到自然醒

因为是假期，晚上临睡前不再设定闹钟，原想睡到自然醒来，偏偏在早晨五点五十五分，我的生物钟准时地发挥了作用。天光不可抑制地穿透厚厚的窗帘，流淌不动的夜色渐渐活泼。一年之中，我难得有如此闲暇的时间，一些思想却在不知不觉中溜了进来。

我感觉自己真是越来越堕落了，光阴虚度四十有二，却没有理想、没有信念、没有追求、没有事业、不求功名。我不断地怀疑自己，按照现代人的观点，我还像个男人么。

仿佛男人与生俱来地拥有着权力的欲望，男人的本性是想通过征服世界，从而征服女人，权力、财富、美色是这个世界上大多数男人的至爱。男人希望自己拥有更大的权力，实质是为了拥有更多的财富和更多的女人。中国古代男人十年寒窗苦读，说白了就是为了当官。什么“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什么“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什么“男儿当自强”，什么“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这些励志的言论都在给人们传递这样的信息，男人应该以天下为己任。在如今一些人看来，如果一个男人不会海聊政治，不会玩弄权术，只懂得流行风尚，是会被人看不起的。难怪有人认为，男人对权力的追逐，是血性的文明表现，是男人味的表征。

别和我说什么当官是为了泽被苍生，救世济民，这些太虚太假离我们太远，在浮燥之风日盛的今天，这无异鬼话。太史公有云：“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芸芸众生们无不争名于朝，争利于市，无论千乘之王、万家之侯、百室之君、匹夫编户之民莫不如此。

我看别人活得可充实呢，人心于官，无思于事，为当官乐此不疲：可以胁肩谄笑，可以阿谀奉迎，可以见风使舵，可以有恭有倨，可以卖身投靠，可以寡廉鲜耻……有出卖身体的，有出卖人格的，有烧钱的，有贿选的……为了当官，有人不惜当狗，摇尾取宠，看家护院，狗眼看人。尽管有人不以为这是做狗，也许有人会说，昔张良曾经圯桥纳履，韩信也曾乞食漂母受辱胯下。殊不知圯桥纳履是赞扬张良尊敬老人、勤勉好学的美德；受辱胯下是韩信以无耻告别羞耻的方式。

我看别人为官可滋润呢，以权谋私，拉帮结派，任人唯亲，盛气凌人，我行我素，不可一世，翻手为云，覆手为雨，锦衣玉食，名车靓女，声色犬马，挥金如土。什么代表，什么务必，什么荣耻，挂羊头卖狗肉，牌坊不像牌坊，遮羞布不像遮羞布。现在的官们不但更厚更黑而且更牛B了，现在当官都叫玩，玩政治，玩权术，玩阴谋，玩手腕，说来说去都是玩人。

曾经有不少人好心地劝我，凭你的素质、能力、基础，应该努力再向上走一步，争取做正职。我笑笑问：“我做了正职会有什么好处？”得到的回答的倒也直白：“可以成就自己的事业，可以挣更多的钱。”呵呵，我以为可以站得更高，尿得更远呢。其实我对自己的认识非常清醒，我应该有足够的智商，足够的阅历，足够的冷静，足够的厚黑。如果我存心在宦海钻营，也并非没有机会，问题在于我从来不热衷此道。组织部长曾经在一个小范围内公开评价我：你不是不能做，是不想做，或者说是不屑做。非不能而不为也，也许这才是我的悲哀。我是一个洞明之人，我知道人生是一个圆，无论你从哪一点起步，最终还会回到起点。我只是想能保持一个好心境，不为物喜，不以己悲，不想活得那么累而已。我并没有把工作视为事业，它不过是我养家糊口的饭碗，降低对职业的期望，这样也许更有助于我愉快的生活。至于挣更多钱一说，更是无稽之谈。我们的收入都是来自财政，我们拿的是职称工资。如果靠合法的手段挣钱的，则永远成也成不了富人，不过维持在温饱状态。如果以非法的手段敛财，恐怕此生就睡不了安稳觉了，一俟有物价、审计、纠风部门来检查，心里就得七上八下、惴惴不安、风声鹤唳、如履薄冰。再说了，现在不是凭你能力的时代，当官需要有人，需要送钱，此非为我所愿。

说实话，谁不想升迁呢？谁不想活得更好呢？权力、金钱、名誉真的很吸引人，但想归想，做归做，我要看值与不值，做人还得有做人的原则，男儿膝下有黄金，为了当官，低头哈腰不值得。

其实，是否升官、是否成名、是否有利，对我来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做男人。秦皇横扫八荒，统一六国，可谓枭雄；荆柯易水萧萧、荡气回肠、慷慨悲歌、视死如归，可谓勇敢；李白通诗书、喜纵横、饮酒击剑、抚剑夜吟，可谓豪迈飘逸；苏轼刚直不屈、执著风节、善于解脱、智慧心灵，可谓潇洒豁达；岳飞八千里云月、壮怀激烈、重整河山，可谓忠诚；康熙擒鳌拜、撤三藩、收台湾、拒沙俄、征蒙古、兴水利、励垦荒、薄赋税，可谓明君；周公恩来广博智慧、鞠躬尽瘁，可谓魅力；查良镛草木竹石皆可为剑、飞雪连天射白鹿，可谓才华；毛泽东铮铮铁骨，中国从此昂首世界东方，堪称雄才伟略。

一个男人可以功不成名不就，但不可以没有男人风格。霸气如秦皇，骨气如老毛，英明如康熙，魅力如周公，豁达如苏子，浪漫如太白，忠诚如武穆，才华如金庸，智慧如盖茨，激情如乔丹，毅力如霍金……当然，我们不可能把男人的风格齐集于一身，哪怕我们只拥有其中的一部分，我们仍不枉为男人。

优秀是男人的一种习惯。真正的男人傲骨铮铮，就算是落魄潦倒，就算是流落街头，就算是浪迹天涯，也会坚守着心灵的净土。

一觉睡到自然醒是一种境界，也是一种理想，可以身心俱佳，无欲无想。

二千多年前，一个叫屈原的男人在楚辞《橘颂》中吟道：“苏世独立，横而不流”。君子当浊世独醒，严于自守，横立江心，决不随波逐流。

我喜欢这句话，我也喜欢一觉睡到自然醒。

                                          2006.10.7

> 与其曲谨 不若疏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