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文馨走出唐朝茶楼，也就在卫一剑匆匆离开十分钟之后。

开着宝马，她不知道该去哪儿，满街的迷人繁华好像都不属于自己。一环二环三环一路溜达下来，看看夜色渐浓，便转过车头，去临江的那家酒吧了。

已经三年没来这儿了，服务小姐全是陌生的面孔，不知老板是不是已经易人，但装潢还是没变，两扇门合拢就是一个葡萄酒酒瓶，曾经让她痴痴地凝视过。但此刻，她抑制不住心底升起的一股物是人非的强烈情绪。

第一次来，就认识了那个臭男人，大腹便便不可一世的样儿。看见企鹅似蹒跚的他，她就想笑。

熟悉之后，她曾经这样开他的玩笑：你只要往酒吧门口一站，酒吧就会生意兴隆啦。

他呢，咯咯一笑，厚着脸皮说：是啊，但你一定得站在我身边！

为什么要我站在你身边？文馨嘟着嘴表示不满。

他说：你不站在身边保护我，准有很多酒吧老板来抢我嘛！

命运就这样不可思议，后来文馨就真的当了他的保镖，而且心甘情愿，应该是没有一丝勉强的。想起这些，文馨便感觉冥冥之中真有什么命运之神主宰着自己的生命，自己就像漂泊在岁月之河的一张小小浮萍。

服务小姐问：来点什么？

文馨摆弄着自己的红指甲，头也不抬地说：白兰地。

平时不喜欢化妆的文馨，为了这些红指甲，整整化了一个小时，一边读那些英文的说明书，一边按照上面的说明操作，本来也用不了这么久，但大学毕业都快十年了，那些字母很多都生疏了，要想弄明白，非得翻出词典来。穿什么衣服呢，这又颇费心思。晚礼服倒是不少，可时间不对，而且穿晚礼服去茶楼，气氛场合都不合适嘛。几柜子衣服试过来试过去，也没找到满意的。文馨突然发觉自己可笑：当学生的时候，没几件衣服，倒觉得怎么穿都好，现在衣服多了，却不知穿什么好了。

小姐，加冰？加可乐？

什么都不用加。

文馨端起酒杯，就那么随意地晃悠几下，放到鼻子底下，嗅着醉人的酒香，便感觉满口生津了。从不喜欢加冰加可乐，只爱这样的原汁原味，这一点和那臭男人可以说是知音。一般人受不了白兰地的烈性，其实，她觉得，等到刺激消退，白兰地的回味很温馨，甚至带着几分潮湿的暧昧。当然，喝多了，喝得超过身体的承受能力了，那些忧伤的暧昧就会酝酿着，最后让你回到起初的野性。

她从酒杯杯壁上看见一位穿名牌西装的小伙子故作潇洒地向她走过来，在她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她心头暗笑：哈哈，酒账又有人付了！

小姐，一个人？

不，两个人。

男子散漫的目光越过文馨的胸脯，盯着她另一边空着的椅子，说：没有人嘛，是不是？

文馨哈哈大笑：你不是人？

男子尴尬地陪着笑笑，但很快就摆脱了难堪，举起酒杯优雅地碰碰文馨的杯子，邀请道：来，为你的幽默干杯！

看他只是抿了一口的斯文样，文馨就知道他准是混迹酒吧，专泡富婆吃软饭的那一类男人，便来了气，一举杯来了个底朝天。

好酒量，好酒量，再来一杯，小姐。

也不知道到底喝了好多杯，文馨觉得自己说话的声音总是小，不由自主地提高音量，弄得很多人的眼睛都朝着一身黑色的她打量。而身边的男子还在不怀好意地劝她再来一杯。她想，等到自己喝得走不了路了，他就会顺理成章地扶着她的腰送她，然后然后。。。。。。文馨像一个熟练的导演那样设计着情节的时候，手机响了。

哦，我这里，信号不好，听不明白！

我，出去接个电话哈。如果，我没回来，小姐，就请这位先生，结帐。

文馨看见服务小姐盯了一眼身边男子，男子迟疑地点了点头。

电话是胖子打来的。他先问卫一剑的事儿办得如何了，再说有一件小生意。喝了酒的文馨嚷道：老娘今天喝醉了，什么生意也做不了！

文馨说完就挂了机，跌跌撞撞向心爱的宝马走过去，刚打开车门，手机又响了。胖子叫苦连天，求她无论如何也要接了这桩生意。她停了片刻，就询问起生意的具体事项了。

八

冲出唐朝茶楼，卫一剑跃上他的那辆幸福摩托直奔报社。赶到报社一看，见穿了一件大棉袄的主编已经坐在车上了，车子正不耐烦地突突突响着哩。

主编阴着脸说：再不来，我们就出发了！

另一个声音阴阳怪气地说：一剑兄忙什么去了？该不会是约会女朋友吧。

卫一剑这才发现，王智也坐在车上，脖子上吊着相机，肩膀上挂了采访本，一副全副武装的样儿。但是，见他笔挺的西装，花里胡哨的领带，耳朵里塞了耳塞听着MP3，就想笑，本想说：王智啊，你这是去相亲吗？话到嘴边，又咽进肚子了。

北京吉普出发了，主编回头说：一剑，你负责文字记录，王智负责拍照，两个人要配合协作。这次电视台也出动了！我们要发挥我们的长处。记住，明天上午十点钟，文字图片要全部搞好，还要交市委宣传部审查。看样子，你们今天睡不成觉喽。不过，活儿干好了，放你们两天假休息。

卫一剑嗯了两声应着，就听见王智接嘴说，他愿意去宣传部交稿，发下一定办好之类的誓言。主编没吱声。

车子上到高速路的时候，天已经黑净了。前面车子的尾灯，在夜雾迷朦中显得特别红，那一闪一闪的瞬间，令卫一剑以为这次夜行只是一次兜风。他猜测着前面的车辆，是奔驰吗？不像，但肯定不是奥拓的，也不会是宝马。

驾宝马的文馨赶到唐朝茶楼的时候，应该是六点多了吧。他打了无数次电话，她总是说，稍等稍等，就到就到。一杯绿茵茵的碧螺春喝得个没有颜色了，她就是迟迟不到，他早就想离开了，可想到文馨毕竟帮了自己的忙，便耐着性子等。他记得，这一生他还是第一次这样无聊地等一个女人。

当然，她出现在茶楼的时候，他明白自己为什么等了这么久的原因了。

她一身黑色的着装，就像安娜·卡列妮娜出现在珠光宝气的晚会上。她的长发随意地在头上绾了一个结，脸上淡淡地勾了眼影，抹了朱红的唇膏。十个红艳的指甲像夜晚的篝火静静地闪耀在黑色的背景上。

等她入座，他就丢下要守时三个字，急匆匆地起身告辞。但他像上次一样，嗅到那股特别的香味了，忍不住回头，看见她一脸的委屈。

她身上到底是什么香呢？闭着眼睛的卫一剑怎么也想不明白。

感到车子颠簸得厉害的时候，卫一剑睁开了眼，看见出了高速路的车子很不情愿地踏上了坑坑洼洼的乡村公路，前面有几辆车，跑在最前面的该是警车吧。王智左偏右倒，睡得很熟，可耳塞里隐约传出一位女歌手的歌声。看他这么能睡的憨样，卫一剑就看轻了他的种种不好，竟有些喜欢爱耍小心眼的他了。

当五辆车先后停在厂门口，那守门的狼狗便狂叫开了！

看门大爷身穿秋裤，拉了拉军大衣，抖着身子出现在两扇门之间。各路人马依次进入。厂子里还在秩序井然地紧张生产哩。大家在一间办公室里总算找到了老总申家富。

卫一剑看见传奇人物申家富，原来是一个又矮又胖的中年人，样子很朴实，穿一件只值几十元的蓝色夹克，比自己见过的任何一个村干部都土气，完全不像是身家千万的老板。

领头的是技术监督局的一位付局长，向申家富说明来意，申家富就结结巴巴地说：欢迎，各位领导来我厂，视察，指导工作。

接下来的事儿出乎卫一剑的意料，所有的地方都查遍了，也没有发现一头死猪，生产线上的猪肉全是一眼就能看出的健康猪肉。而成品仓库里，也没有任何一件产品。申家富解释到，产品供不应求，一生产出来就被商家拉走了，所以，仓库根本就没用。说到这儿，他得意而狡黠地笑了笑。

卫一剑觉得肯定有人事前给他通风报信了：谁走漏了风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