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车到站时,已是黄昏时分。天阴沉沉的,淅淅沥沥下着小雨。人们相拥着挤下车厢,只有我还坐着没动。透过迷朦的玻璃窗,我看到了车外的站牌——石桥铺。
如果不是眼前高楼林立、华灯初上、霓虹闪烁的街景,单听这地名,还以为是在某个效区村镇。在繁华都市,这充满乡土气息的名字给人以想象:那若干年前,这里曾是怎样的青坡石板,民风淳朴?
候车亭下,我默默看着雨中的行人车辆。眼前或匆匆或悠闲地飘过五颜六色的伞,往往看不到伞下人的面孔,只是从衣着举止上识得性别身份,想象着他或她要往何去。
街灯次弟亮起来,在空中的雨珠和地上的雨水里闪着各种奇光异彩。蓦然回首,无人站在灯火阑珊处等我。寂渺和惆怅在“石桥铺”的站牌下,和着冰凉的细雨一起悄悄飘落。
我没有伞。即使有伞,即使没有下雨,我也只能守候在此,因为,我在等一个女孩儿。
忽然就想起一句歌词:冷冷的冰雨在脸上胡乱的拍,暖暖的眼泪跟寒雨混成一块。
她是朋友的女儿,一人在此地生活。我们之前电话有约,在车站站牌下相会。可能我来早了点,又不知她现在何处,且也无伞举着闲逛,只好原地不动看人,看车,看雨,看暮色渐浓,看街灯闪烁。
飞珠溅玉,思绪如雨。也是这样的黄昏,也是这样的下着小雨的日子,在大山深处一条无名的小河沟旁,我们几个赶路人看着面前被山洪水冲垮的石桥跃跃欲试。石板铺就的桥面已经没有了,只剩下残缺的石头桥墩。有好心人在每两个桥墩之间放入一二块大石头,成为踏脚的跳石。其实河水并不深,当地人卷着裤角就踩水过去了。可时令正值深秋,河水冰凉刺骨。于是我们女的就跨踩着石桥墩子,男的就脱了鞋在水中牵拉着我们,权作桥栏扶手。河水冲过光滑的石桥墩,载着我们的欢声笑语跳跃奔流而去。想起当时的情景,何等的惊喜欢悦。那是年轻无忧的岁月,那是不再复返的光阴。曾经的石桥今安在?曾经的同路人今安好?
恍惚间,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飘然落到我面前,恰如当年的青春年少,皎好容颜。定睛一看,正是我等待的女孩儿。头发已被雨水淋湿,紧紧贴在清秀的脸颊上,手里拎着一把漂亮的小花伞,湿漉漉地淌着水滴。
她眼里却满是委屈的泪花儿。我赶忙怜爱地拉过她的小手儿,已是冰凉入骨。
“怎么不撑伞?”
“我……”她低声说。“我怕我看不到你,我怕你看不到我。”
我顿时无语,只是默默为她撑开雨伞。
我们汇入大街上伞的河流中,异彩纷呈的伞花在眼前流淌。女孩儿温顺地走在我身边,喃喃向我讲述着她的生活。看着她青春如花的脸庞,是那样赏心悦目,馨香入肺。想起那首关于雨的老诗,无论是怎样的雨巷,怎样的油纸伞,如今已无需去寻找那结着丁香愁怨的女子。生命的轮回就在这雨中伞下的感悟里。
那是哪一年的冬天?一个雪后初晴的午后,阳光暖暖的,空气润润的,地上却湿湿的,滑滑的。踏雪寻春归来,我们避大路绕远路,走在一条人迹稀少的小道上。途中经过一座没有栏杆的小石桥,窄窄的桥面,上面堆积着残雪,想必不小心就会滑落沟底,虽然下面已没有水流。同行的朋友捡来一根枯枝先扫去桥面的积雪,又采来一大把路边的杂草,匀匀铺在桥面上。走过去时,感觉软软的,飘飘的,虽然很短的距离,仿佛走了一辈子。
光阴似水,恍如梦中。
梦中的石桥,青春和现实一起走过。
梦中的石桥,谁与我携手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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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花飞到天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