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行散记四:山水人家
2006年11月23日至25日,我们沿大合坪、七甲溪、落坪走了一圈,因为相关的工作量大而且时间又比较紧,往往是一个地方的事情弄完了,又马不停蹄地赶往下一站。每天视野所及的山山水水,熟悉的与不熟悉的,全在劳顿中悄然褪去。
连续几天的跋山涉水与汗流浃背,身心都有些疲惫。最让人浑身上下不自在的是连续已有四天时间没洗上澡了。不是不想洗,而是居住的招待所条件简陋,没有热水。洗冷水,又担心烦人的感冒缠身,只好一忍再忍。
偏偏天公不作美,隔不了半天,雨想下便下了,淅淅沥沥,不紧不慢的,一如溪边那株老态龙钟的水柳,安闲地数着溪底的卵石游鱼,不愠不火,风也好雨也罢,它只管春来长叶,秋去裸枝,将一身的风骨印在所有生灵的视野深处。
与天气形成鲜明对照的是,每到一处,我们都享受到了这些山水人家特有的好客与热情。山众必水多,大人小孩既熟谙大山的厚实禀性,也通晓水的轻柔灵性。在山民家做客的那几天,他们总会拿出“山的味道”与“海的味道”来招待我们。由于现在的封山育林,加上前两年的治爆缉枪,山上出没的飞禽走兽一下子多了。有时,村民会在诸如野猪、山麂等必经的路上将一株茶树或是栗树的主杆弯过来,形成一张自然而然的箭弓,再在弓上巧妙地系上绳索,设置好机关,待触到机关,便会将野猪、山麂悬空倒吊起来,自然,这些野味便成了家里的珍藏,等到有贵客来的时候,便用它们招待客人。几天时间,我们有幸吃到了真正纯正的野猪、山麂,还有锦鸡、竹鸡等“山的味道”,还有小溪里的小干鱼、腌酸鱼等“海的味道”。这些山珍海味,一经用酸辣椒作佐料,放入花椒、胡椒、桂皮等,就在火炕里用钵头烟熏火燎地炊着,加上自家酿的米酒,大碗地海喝,其情其景其味,自是城市里宾馆酒楼的宴席无法相比。
享着这等口福,其实,我们在心里又隐隐透着不安,因为这于生态保护大大相悖。但又不可与山民直语,不然,拂了他们的醇意,那是不好招惹的.
我们与他们一起吸着旱烟,一起喝着米酒,一起说笑山野趣事,甚至是有关女人的晕话。特别是说到当年夜校扫盲的时候,老师在小黑板上一字一句的教生字:上、下、左、右、天、日,老师说一天就是一日,一日就是一天。当即,一个中年妇女站起来向老师反映情况:一天一X还是可以的,但要是一X一天,那可不行,那人还受得住啊。言及此,大家伙喷饭喷酒,粗笑得前俯后仰。
二十五日,我们决定乘船从落坪返城。天刚蒙蒙亮,我们提着行李与器材沿河边码头行走。在落坪码头,我们上了一艘客船。因为时间太早,船老板都还没起床。我们便百无聊赖地在船舷上欣赏起晨景来。朦胧中,近山轮廓了然,远山虚化模糊。码头的吊脚楼上不时有一两盏电灯次第亮起,接着是老人吆喝孙儿孙女起床的声音,因为孙儿孙女得赶学校的早自习。不一会儿,有小孩子提着火笼或是秋千似地轮摆或是鼓起腮邦子用劲地吹火,然后东家“二佬”,西家“粘皮”地唤起小名儿呼朋引伴。远近,不时有雄鸡破晓啼笼的声音此起彼伏,各家的炊烟也开始袅起来,码头上新的一天自然而然又开始了。
刚过七点,船老板来到船上,看我们冷得发颤,赶快在船舱生起一盆大火,我们坐在船中,透过船窗,看平静的水面漂着的那一层厚厚的水雾。一时,山朦胧,水朦胧,人也朦胧了。
在船上等了约二十分钟,又先后来了一位老者与一位带着孩子的年轻妇人。看看再没有乘客上来,船老板发动引擎,船在平实如镜的水域犁出一翦白浪,突突地驶行。船上一共就五个人,两个同事仿佛还没睡醒的样子,围着火炉,一会儿就又盹入了梦乡。我一直将目光泊在水上,看水花从船舷边溅过,看水边山上的人家在薄雾中时隐时现。远处的水域,不断有船只往来.有载满砂石与木材的驳轮吃力地驶过,有驶往五强溪的快艇箭一般地掠过,更多的是一些小渔船一橹一桨地在水面上顺水漂着,要么是父子俩,要么是夫妻俩,一边摇着一边晃着,一边小心地收渔网,在丝卡上小心地拣拾一尾尾的小鱼,他们常常是头天夜里就将渔网撒好了,第二天清晨便来收网,如果运气好,早早地卖到集市上,能卖过二三十元。他们在晨曦中,一叶一舟地劳作,远远望去,特别地富有诗意。但在他们,我知道,绝对是与诗意无缘的。那么大冷的天,我们围着火炉都还嫌冷,他们就更不用说了。
船舱里小孩子的啼哭声将我的视线拉回了舱内。孩子大约只七八个月光景,不时躁动不安地啼哭,我问年轻的妇人是怎么回事,妇人说是孩子发烧,乡下的医疗条件不好,得赶到城里的儿童医疗中心去。同船的老者帮着忙将妇人背篓里孩子的风衣、小棉被拿出来,将孩子紧紧裹好,生怕孩子再次受了凉。我也在一旁帮着。妇人将衣服往上捋,仿佛毫无外人似地给孩子喂奶,一会儿从左乳换到右乳,一会儿又从右乳换到左乳。孩子衔着母亲的乳头,很快安静了下来。年轻的妇人说,她男人到外地打工去了好几个月了,等孩子稍大些,她也会与男人一起去打工。只是孩子病了好几天了,心里很是着急,怕高烧,会有什么闪失。妇人很忧郁地说着,脸上显出焦躁与无奈。我不知能说什么,一时沉默。不一会儿,孩子衔着母亲的乳头似乎睡着了,妇人也困盹了,有幽微的奶香在火炉边淡淡地缭绕。
中午时分,船到终点。我们与老者、妇人道过别,沿着不同的方向各自走去。一路的山水人家与山水人家的故事搁浅在码头。而明天,搁浅的故事又会随船继续起航。
长河拾尘
2006年11月26日于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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