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爱夜,如狼之爱孤独。有雪的夜晚,冷风让一切颤抖,厚厚的白雪下露出一根根荒草,细细的,脆弱的样子,却很尖锐。 一条弯曲的小路,顶端消失在远远的山岗,山岗上有塔楼的尖,好象是用铅灰色在阴沉的天空中勾勒出的线条,这是卡夫卡的城堡。山岗下是K的游魂在飘荡着的村子,所有的房屋都一模一样的,在路两边对称排列,低矮而宽大,窄小的门和窗户里冒出一缕缕白色的蒸汽。 我看着山岗上的城堡,慢慢地朝它走去,每走一步它就离我远一分,当月亮快清晰时,它终于淡化消失在空气里,好象被天空融解了一样,只剩下最后一个尖尖的塔楼在深蓝的夜幕上留着几根白色的线条,终于它也慢慢地变淡消失。稀疏的几颗星星闪着点白色的光,冷冷的。 我便转入小径,就象当年K来到村子的第二天所走过的路。 这时,我感觉到了他的气息,一个让我爱过的男人,一个因为爱过他而让我瞧不起自己的男人。他在村子里的房子与房子间寻觅。寻觅着我留下的足迹。 胸口的伤疤隐隐地疼起来,这个伤痕是我自己留下的,因为这使我更加憎恶自己,我爱上的是一个想象,一个在心中潜藏多年的浪漫幻影。 “来!我带你去听雪落的声音。” 无缘无故地为这一句话感动,并毫无理由地爱上了他。纸扎的花慢慢地褪了色,幻影渐渐变淡消失。我呜咽着把额头放在墙上,墙上有点薄雪,很冷,有点刺疼的感觉。 我推开旁边的门走进去把门关紧,看到他从窗前走过,很久以来就开始了这样的一个躲避的游戏,只是他一直都不明白我只是恨自己。我是个自私的不可原谅的女人,为了自己的想象而去打扰了他的宁静,从此他不再开心,忘不了爱情而且内疚。却不知道该内疚的人是我。 房子很宽敞,空荡荡几乎没有家俱。我站了一会儿,屋里才有了点光线,我看到屋角有一个东西在动,一个很奇怪的形状,我眯起眼睛慢慢走过去,看出象是一条狗,狗忽然用两条后腿站起来,它也眯起眼睛,问:“你是谁?” 我有点紧张也有点好奇,说:“我是狼。” 它忽然大笑起来,没有声音,只有张大的嘴和弯腰做出笑的动作,象个哑剧小品。我走的很累了,找把木椅子坐下来,看它夸张地表演,在地上捂着肚子打滚,把脑袋抵住地板笑得全身簌簌地抖个不停。 我的眼神变的悲哀。它平静下来后点着一支蜡烛放在镜子前,开始端详自己。它拉拉耳朵,梳理毛发,打开身边的柜子拿出一个个面具试戴,他边对着镜子前后照着边对我说: “你不是狼,你只是想要狼那种原始的野性和孤独感,我说的对吗?你不能否认我的话,因为我的话是正确的。你永远也成为不了一条狼,因为你没有残忍和欲望,你有着一个致命的缺陷——软弱,还有点善良。这两个缺陷就将你定位在一个女人的位置上,一个适合于家庭的女人。” 他选定一个面具戴好,又开始一件件地试衣服,用狡猾自负的神气斜睨着我,指着窗外说:“你看——” 我回过头从狭窄的窗口看见一个漂亮女人走过去,她衣着华贵,气态高雅,我着迷地看着她走过去。 狗把一件长衫披在身上对着镜子照,说:“我知道她的底细,她是一只恐龙。” 看着我惊讶地神情,狗又无声地大笑起来,但这次笑得很短暂,笑完说:“这个村子白天很正常,但在夜晚,你可以变身成任何人或动物。” 狗转过身看着我,我睁大眼睛看到面前站着一位儒雅的男人,他温和地笑,缓慢地说话:“白天我要夹着尾巴看门逮耗子,拼命地工作才能换来一根骨头,而夜晚没有人知道我是一条狗。我要去酒吧了,你走后把房门关好。” 他走了,我把门关好也走了,顺着门前的小路一直往前走,小路弯弯曲曲的,紧闭着门的房子一间挨着一间似乎没有尽头。 终于我看到一丛树林,转过树林我忽然站在高高的山岗上,城堡呢?我似乎感觉到它飘到了地平线外边。小路走到山岗上又翻过去,那边是什么?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了,我累了,想趴在雪地里歇一歇。 这时我看见了一个黑黑的影子骑士,一瞬间影子铺满了我左右,把我的天地充塞的透不过气,我向影子问好:“你好!” 他幽怨地说:“我不好,一点也不好!” “为什么?” “因为你不爱我。” 我无言,我但愿第一次爱上的是他,那样我就不会有失望而会有幸福感。他坚毅、果敢而自信,但当他对我表白时,我已对爱情感到胆怯和厌倦。 “你为什么不喜欢我?” “因为我不值得你喜欢,你没有见过真实的我,你并不了解我,这个村子里比我好的女人很多,我不过是个很普通的家庭妇女。” 他说:“你的魅力是无穷的,我听过你的声音,了解你的性格品行,见过你的照片,照片上的你象月亮一样美丽。” 我回头看见了月亮,圆圆的月亮散发着美丽的光辉,正在我的身旁,我的皮肤和衣摺上反射着月亮柔和的白光。我伸出手指划过月亮,月亮象张绷紧的白纸一样出现了一条裂痕,我慢慢地撕碎了它,月亮的碎片象雪花一样落下山岗。天空一片漆黑,只有两三点微弱的星光。 我冷静地对他说:“你看看真实的我,没有月光照射的我,你会失望的想笑。你爱上的是一个想象,你自己虚构出的女人,你不过是正好看见了我的照片,便以为找到了梦想。” 他沉默,半晌固执地说:“我喜欢你!我真的喜欢你!” 一瞬间我的心碎了,象雪花一样落下。但是我不能,不能再这样面对爱情,因为他喜欢的仍然是一个想象,一个虚构出的幻影,幻影破灭后会是伤害,不是他就是我,会成为一个带着伤痛永远寻寻觅觅的人。 我忽然闻到了玫瑰的芳香,低头一看,白雪上盛开了大朵的玫瑰,影子正弯着腰一枝枝地载种着。 他说:“我要送你几座玫瑰园。” 我奔下山岗,身后玫瑰在一朵朵地绽放。 我又走进了村子,雪很厚,快要堆到窗户下边了,我跌倒在雪地里,慢慢地又爬起来,扑打着身上的雪。推开最近的一扇门,走了进去。 房子空荡荡的,对面角落里有个粗重高大的碗橱,前边有把笨重的木椅子,上面坐个女人,仰着的头歪在椅子靠背上,房顶上有个小天窗,射下一道白色的光,照射在她的身上,她在熟睡,身边有个摇篮,里边有个熟睡的婴儿。 我入迷地看着她,象欣赏一幅油画,她那带着病态的苍白的皮肤,软绵绵地耷拉在裙子上的双手。 眼泪滑下脸庞,温柔的夜在哭泣,她在等着我,等着我的回来。 我慢慢地走进她的身体,感受到她的疲惫和劳累。 她醒了,恍恍惚惚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慢慢地走过去看她的孩子。靠着摇篮坐在地板上,她皱着眉头在想刚才好象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 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 诗情画意文学论坛:http://www.sqing.net/lt/index.asp 诗情画意:http://sqing.xilubbs.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