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辫子〉 星期六一大早,楼下就传来一个外地口音的男声,扯着嗓子吆喝:“收头发--收长头发---”。这声音让我想起了书柜的抽屉里收藏着自己8年前剪掉的一根长辫子,当时已达及腰部,粗黑发亮,每每一低头,那瀑布一样的长发就会披下来,着实让单位的姐妹们羡慕。刚开始听喊收头发的时候,动过要卖掉的念头,但拿在手上,感念自己韶华已逝,今后恐怕再难留这么长的头发,就又小心的收藏好。而且头发的意义不仅于此,它对我有太多的纪念意义,承载着我对奶奶的怀念及对母亲的思念...... 小时候的记忆中,母亲是个外省人,说着和本地方言明显不同的外乡口音,本地人说的洗衣服,妈妈说成洗衣裳,一些发Z的音,妈妈会发成ZH音,声音很轻柔,不像本地人说话那么咬字重,而且妈妈是村里数一数二的漂亮女人(尤其眼睛漂亮,可惜我没遗传到她老人家的优点。),留着一根乌黑的长辫子,快到臀部那么长。我记得爸爸的相册里有一张妈妈年轻时候的半身彩色照片,说是彩色,其实是用颜料涂上去的,鹅蛋型的脸夹上,有粉色的胭脂,毛毛眼大且炯炯有神,头发慵懒的松松编着,垂掉在胸前,很有点象现在人刻意做出来的艺术造型。这张相片也是爸爸的最爱,可惜没保留下来:小偷光顾了爸爸在学校的寝室,顺手牵羊把相册也给拿走了,最后看到的只剩扔在别处的相片的残骸。 妈妈会缝纫裁剪,全村上的人都喜欢让妈妈做衣服,靠着这门手艺,和爷爷的离休工资、爸爸的教师工资,在那个吃不饱肚子的年代,和周围人家相比,我们一家7口人活的还比较富裕轻松。 我喜欢妈妈的长辫子,学她的样子,从我记事起,就没记得剪过头发,一直梳着辫子。因为两辈人就我这么个姑娘,奶奶对我尤其疼爱,总是将我打扮的很漂亮。从小学到上初中三年级,我很少自己梳头发,都是奶奶给我梳,有时候是两根,有时候是一根,偶尔会辫个花样,盘起来,也经常会买些缎带或者漂亮的发卡来装饰我的辫子。辫子也越留越长,已经留到了腰部。(老公对我儿时记忆最深的也是我的两条长辫子。)记得有次我不小心把奶奶新为我买的红色八字发卡的别棒弄丢了,哭着回家,奶奶让我给老师说请同学们帮忙找一下,如果谁拣了,奶奶许诺给2元钱。那时候的我,有全家人的疼爱,有学校老师的赞赏,是个快乐的公主。 最艰难的时候恐怕是爷爷心脏病发作住院,奶奶去医院守护他,在路上骑自行车和别人相撞,不幸腿髋骨被撞断。而我那时候快要中考,两个弟弟又年幼,父亲又是独子,没有兄弟姐们帮忙,缺钱少力的,日子一下子变得很惨淡。在那个艰难的岁月,妈妈和我一起,在一次收长头发的吆喝声中,拿起了剪刀,妈妈特意为我留了个小马尾巴,而她自己剪到了齐耳的部位。剪头发的时候,哭的最凶的是奶奶,要知道这可是她为我从小学到初三,8年时间近三千个日子,一天天梳到这么长的。而我却没心没肺的在高兴,因为终于可以换个发式。如今,奶奶早已去了天国,而母亲也是满头苍发…… 而后我的头发长过短过,烫过蜷曲的短发,染过流行的麦穗头,也留过长的披肩发,如今是中长的栗色大波浪,在阳光下泛着微微的红色,发式流行时髦,但我还是怀念从前,怀念奶奶在屋檐下给我编长辫子的情景,怀念胸前悬垂着粗辫子的母亲年轻时的模样。 今晚,夜深人静,我悄悄用丝带将头发松松编好扎起来,思绪回到了我儿时的记忆......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