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友重逢
洞箫/文
杜工部说“人生不相见,动若参与商”,少年时体会无多,就算有朋友别离,也多意气昂扬,那时的心境是淡看别离、期待重逢。小儿郎出口便道:愿君归来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然而中年过后,心境迥异了,每有离别总不免黯然神伤。过去许久还时常牵挂,间或梦中邂逅,轻易就泪湿罗衫。
昨天,一众老友来家聚会了,何处老友?十年前单位旧同窗矣。虽说同在一城,但见面已很不易,年长我的几位大姐,照说会沧桑一些,其实不然,或彩发飘飘、或衣袂光鲜,倒愈显精气神。而当年有“五朵金花”之喻的几个小姐妹,却略显黯淡了。五朵金花缺了一位,说是与夫君同在深圳,另有两位当年纺院的后生哥也不曾见到,自然也去了远方。
旧友重逢,真有聊不尽的话题,大姐们,问子女的对象、婚事,牵肠挂肚的,是为儿为女。四十上下的几位徐娘,则操心正上中学的孩子们。撇下两位男士插不上话,大嗓门就嚷开了要搓麻将,亏得我提前作了准备,才把他们安顿下来。
我的这些同事都是升斗草民,十年间相继下岗,为生计各各奔忙。不忍看,当年的英俊小生,当年的漂亮金花,都成了“依依旧摸样”。
当年和我坐对桌的林女士带着女儿来了,小姑娘今年上高一,林女士一直等到放学才接到她。
姑娘来了就惦着给爷爷打电话,说跟着妈妈出来了。林女士的孱弱在上班时就已闻名,她那个伪大款老公十年前就曾作祟,因为小蜜,把她休了一回。照说这林女士也是花容月貌,公认的贤妻良母型,怎么就安不了她那老公的心呢。再后来,我们都星散了,听说她老公又“旧疾复发”,与她彻底分了手。分手就分手吧,却是她被逐出了门,可怜一个三十六、七的女子,眼泪巴巴的回了娘家。好在她父母有一处闲房,却偏僻的像是在西伯利亚。
人家的事不好多问,但到底意难平,她那姑娘,跟后妈处不好,不情愿的住进学校,林女士自己打一份收入不高的工,也只能周末时看看女儿。箫向来重情义,看到这位当年如花似玉的小女子如今居然面有菜色,心下隐隐作痛。
吃饭了,箫嫂的酒宴还算丰富,大家坐下来开怀痛饮。说痛饮是夸张,其实都说不能喝酒了。想起当年哪是这种喝酒的样子,若是与外单位、与其他兄弟处室斗酒,则必是众志成城,前赴后继;若是办公室内部喝酒,则不分男生女生,所谓“地无分南北、人无分老幼”,通通拔刀相向。
这顿酒却再找不到那种慷慨的感觉了,当年的兄弟姊妹如今已似乎隔了一层薄膜,影影绰绰,变得不大真实。是我变了还是这些旧同仁们变了呢?我无法说清。我只在心里难过,人还是要交流才能维系感情,也许是分别的久了,我们已再没有那样融洽的心境。
林女士的女儿早早走了,林女士虽然强作笑颜,但她骨子里的忧郁却总无法掩饰。猛然想到黄巢的一句诗——“他年我若为青帝,报与桃花一处开”。嘿,他年我若为青帝,定叫她那伪大款前夫“死了死了滴”!
旧友重逢,却很快又各奔东西,送他们出门,他们都还清醒,只有我微醺了,心里泛起阵阵酸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