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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保姆之《腊香姑姑》
洞箫/文 我在拙稿《迁徙(2)》中曾提及在我辞别保姆玉伯的时候,曾有一个妇人去看我,还“抱着我的头瞅了又瞅,也是流了长串的泪,妈妈和她打招呼,劝她莫哭,她呜呜咽咽地走了,等过了二十年,我才知道她是谁”。今天我终于可以来写写她,但我的心里,却已先自泛起一阵酸楚。 这位妇人其实是我的第一位保姆,姓孟,我们称她作“腊香姑姑”。腊香姑姑开始带我,应该是在我刚满一岁的时候,这之前,是我祖母千里迢迢到山里来领我,但我已没有半点记忆。算来,那时腊香姑姑还很年轻,是山镇附近一家农户的当家娘子。据母亲后来回忆,腊香姑姑带我还是很尽心的,母亲那时的工作在农技站,经常要到偏远的山村去,隔个三天五天回来,我跟母亲竟然陌生了,舍不得离开腊香姑姑的怀抱,可见腊香姑姑是把我当作她自己的孩子。 不料在我三岁多的时候,却出了一次事故,我的小命儿差点儿就丢弃了。那时山村才砍罢玉米,玉米地里都是半尺高的玉米桩子,一个下午,不知怎么我就摸到门前的玉米地里,大概是腊香姑姑喊我,我就自玉米地里往家跑,未料一个趔趄就被绊倒了,恰好摔在一棵玉米茬子上,那匕首一般的玉米茬子,从我右边的太阳穴扎了进去,把腊香姑姑吓呆了。据说是村子里的男人把我抱到了山镇的卫生所,腊香姑姑用手帕堵住我的伤口,头上还缠了几道道白土布。镇卫生所只给我作了简单包扎,说这娃一定要送到县城去,在山镇不敢保证我的生命安危。 那一晚,几个壮汉轮流抱着我,走了90里山路,半夜里把我送到县城。 我到底大难不死,只是在太阳穴处留了一处伤疤,头发稍长,就盖住了。打从那次事故,腊香姑姑就没做我的保姆了,想来最初的一段时间,我一定是不舍得腊香姑姑的。 关于腊香姑姑,我几乎没有什么记忆了,那次我离开山区,她到我后来的保姆家送我,扳着我的头看,原来是看我幼时的伤疤,三岁的事我自然记不得,就算记得,我也不会怪腊香姑姑。 1988年秋我带儿子回乡,那次夫人没有同行,三岁的儿子与我,父子俩在山乡的秋林里吃了几多野果子。有天,在山路上逢到一个妇人,老远叫我的小名,问我儿子多大了,那个亲热劲儿,让我很纳闷。妇人自己说,你记不得了,我是你腊香姑姑。回到家说与母亲,母亲说,腊香么,她是先前引过你的保姆。 再一次遇到腊香姑姑却已是2002年,那次我和妹妹、弟弟一起回乡,看母亲,也看我后来的保姆玉伯,那时玉伯摔了一跤,把大腿摔骨折了。有天在镇上的路边,看到一个捡废品的阿婆,白发苍苍,呆滞的目光盯着我看,让我心里发虚,走过去了,妹妹才告诉我,说那是腊香姑姑,造孽,日子苦哟。 回头和母亲说起,母亲长长的叹息,原来腊香姑姑只有一个女儿,后来就招了个女婿上门,偏生这女婿是个懒人,只会打牌赌博,腊香的女儿跟这女婿过不拢,打打闹闹的事常有,后来,腊香的女儿竟跟一个外乡的汉子跑了,撇下了她的母亲,而那个懒人因为是上门女婿,改了姓的,居然就霸了那份家业,腊香姑姑也拿他没办法。 腊香姑姑做不动农活了,就在镇上捡破烂,过着饥一顿饱一顿的日子。 那晚,我难过了好久,只到天快亮了,才蒙着了一阵。二天,我请腊香姑姑来家吃了一顿饭,她神情还是呆滞着,应该认出了我是谁。 去年回乡,给母亲过70岁,又见着腊香姑姑了,我能做的,只是给她点小钱,请她吃顿饱饭,可她,再没有那种亲热劲儿了。她忘记了往事,而我,无法忘记——她曾经是我依偎在怀的母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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