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说闲情逸致 *闲挑灯花 《圣经》曰:“你们要休息,然后认知,我就是上帝。” 对于信奉苦累人生的人来说,奢谈闲情实在是勉为其难。然而,闲暇与闲情,闲适亦或闲逸,又是最为人所津津乐道的生存方式。人类不同于他类,懂得劳作更懂得享受,这便是生活的内容和生活的意义。时下,有一句颇蕴哲理的箴言,叫“偷得浮生半日闲”,从另一个角度说明劳逸结合、休闲有度的道理,所阐释的是即使终日忙碌、一生勤勉之人也应有一时的闲暇和片刻的欢愉。 早些年,经常听人们在饭后闲聊,说的是北方人懒惰南方人勤勉,中国人悠闲,外国人敬业。话虽直白却不无道理,但也有例外之处,国人尤其是北方人表面上看是慵懒了些,不过倒是在艰辛度日中,更懂得享受人生;外国人虽然勤勉敬业,但也明白需要休息权是争取来的,即使劳作无期也得给自己留足休闲度假时光。 今人大多受过传统教育,特别是以社会主人翁自居多年,人人以苦干实干和贡献所有力量为荣,以致我们在相当长时间内处于紧张而忙碌的快节奏的工作与生活状态。不言而喻,我们在相当长时期内也需要这样的生存方式,贫穷不富足的生活境遇是与休闲无缘的,尚未步入小康生活也是不能妄言悠闲的。休闲是一种文化,当物质生活有了保障时休闲就有了生存的土壤,辛勤劳作固然是获得富足生活的前提,而追寻休闲也无可厚非,因为享受闲暇是人们心中一直向往的目标。正如一位哲人所言,“人的存在并非仅是为了工作,工作只是手段,闲暇才是目的,有了闲暇,我们才能够完成更高层次的人生理想,也才能够创造更丰富完美的文化成果……”。 立身于世自当任劳任怨勤奋工作,这一直是当今社会颂扬的典范,我不知道在这里大谈休闲是否会引来非议,因为在人们的心目中,“闲适”往往被诠释为懒惰。不过,古今中外的智者似乎十分认可“休闲”二字,并把闲暇视为生活的内容和目标。美国上世纪五十年代初《旧金山纪事报》论及闲暇,称其并不是懒惰,而是“人类精神的自由和解放,人们得以沉思默想并和外界世界和睦相处,心灵因而获得力量和滋养。”德国现代哲学家约瑟夫.皮珀在其经典论著《闲暇文化的基础》中认为,“闲暇是一种寻常的人生哲学,是一种生活的观念,……当然更不是懒惰的代名词。” 中国人自古就崇尚休闲生活,闲情逸致乃是其至高的情境与至高的雅兴。综观历朝历代,不论帝王将相还是才子佳人,几乎没有谁能适意地度过极为休闲的一生,尽管悠哉游哉的生活很难企及,但是他们却生生不息地追求,从未止步。几千年前的孔老夫子与弟子论道就曾极为赞许“浴乎沂,风兮舞雩,咏而归”的闲散生活;陶渊明作《闲情赋》也袒露了“坦万虑以存诚,憩遥情于八遐。”的心迹;李渔著述《闲情偶寄》成为“天下雅人韵士家弦户诵之书”,以雅谈之才,巧妙之思,行文广涉声色起居、词曲玩物、闲情逸致,妙趣横生。 人们在不同时期不同环境下对休闲有着不同的理解和解释。有人把闲适与碌碌无为等同,有人把闲暇时的喜好雅趣看作是玩物丧志,不可否认,休闲在很大程度上是以玩乐为主要表现形式的,但休闲是一种暂时的休顿和紧张劳作之后的舒缓与安逸,这已经是文人士大夫与黎民百姓共同接受的理念。休闲悠闲也好,闲暇闲适也罢,其意义不仅仅体现在表层上,所反映的是生活的艺术,揭示的是快乐的科学。学会休闲生活,享受闲暇人生,应该成为我们生活的目标之一。借用一句时髦的话,就是“只有会休息,才能更好地工作”。令人慨叹的是,对待生活中的闲情逸致,我们还不及古人达观。 从理论层面上来理解,闲情逸致是中国人特有的休闲文化。中华民族几千年的世俗民风,无不透露对闲暇时光的渴求与满足,反映的是文人雅士享受闲适生活时袒露的知足与心迹,其喜好与雅趣也涵盖了中国人闲情逸致的内容与方向,为历代各色人等所效仿。从诗书醉酒品茗手谈,到散淡如仙居游自在,从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到纵情山水泛舟五湖,从崇尚琴棋书画金石篆刻,到钟情花鸟虫鱼怡情收藏,赋闲至此,闲适如此,尽显任性灵、适山水、却功名、轻尘累的洒脱和愉悦。撇开作为古代文人和现代知识分子特有的这种心理体验,即使是当今社会里的达官贵人、富豪名流,亦或是下岗职员、农耕百姓,他们在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之余,若得半时闲暇也会在多彩多姿的雅趣中寻到自我快慰的寄托。 行文至此,我们不仅对中国人的休闲情结,以及对闲情逸致所特有的魅力叹为观止。前文中已谈及玩乐应是休闲生活的主要内容,虽然传统的休闲娱乐多不胜数,但国人最古老的闲情寄托则是以琴、棋、书、画为核心的。始自远古的琴风,是支撑闲情逸致四大雅趣的基础,五千年前伏羲氏制造琴以来,伯牙鼓琴《高山流水》而获钟子期为知音,邹忌抚琴明理,征服威王而为己进身取相,司马相如月夜弹琴《凤求凰》引卓文君私奔,诸葛亮城楼抚琴而退司马懿雄兵十五万……美妙的故事仅是为琴道景上添花,其实古人援琴必先避却喧嚣,待气韵神定,情致飘逸,方可闲情适意而曲高声远,才能达到琴道之“音和、声静、律清、意远”的况味。源自中国古代石子的博弈或计数同样五千年历史的围棋,据说是尧舜为教化子女、启发智慧的“寓教于乐”之举,被称为“坐隐”或“手谈”的围棋对弈,说到底是文人墨客忘却烦忧或孤芳自赏寻找寄托的方式,这种在闲情中获得愉悦的围棋很受古人青睐,不仅将士王侯喜欢耍玩它,文人雅士深闺仕女也爱赏玩它,甚至神仙都迷恋下棋对弈,《述异记》中的“山中七日,世上千年”就是一个美丽的传说。在古代文学作品里,是否精通对弈似乎成了才子佳人的评判标准。至于有“楚汉纷争”之喻的中国象棋更是玄妙无比,棋理精邃,因携带远比围棋便利而成为文人雅士和普通百姓共享的雅趣。中国人的闲情逸致最独到的雅趣乃是书法艺术,先民独创的方块字为国人在休闲时光以笔墨展示汉字神妙和风韵提供了怡情的空间。书法之道,颇有垂钓之趣,贵在闲与静,惟闲方可泼墨挥毫,惟闲才能挥洒运筹,书写者若能体悟闲静心态,必有雅趣之作。在笔墨纸砚的交融中寻求中国书法艺术的无穷趣味,书写者研墨者抻纸者观赏者,无不获得心灵深处的愉悦。特别是书成而赏析时,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人人都可以在品评气度、风韵中,得其英雄气,飘逸情、高傲气之精髓。休闲中恣意书写,装裱展陈,体察参悟其无穷奥妙,焉有不赏心悦目之理?说到绘画的雅趣,我们无从考证“苍颉造字,史皇作画”的可信度,也不敢妄断史皇就是画神,颗首就是画祖。但可以认定的是,先民涂鸦多出于游戏闲情,今人作画常缘于闲情逸致。观古今文人士子画作,总能见其在闲情中抒发诗情和托寄画意,而遣兴与怡情,则是画家于闲适中宣泄的谐趣,至于画作所附的题咏又是文人雅士意犹未尽时聊发余兴,其目的只为撷取更多的愉悦与快乐。悦耳于琴韵,痴迷于棋艺,醉心于书法,陶冶于丹青,既为古代圣贤所津津乐道,也为现代饱学人士所推崇。 当然,凡事总有它的两面性,闲情逸致亦有雅俗之分。怡情宜性之趣者是为雅,追声逐色之趣者是为俗。历经千百年时世凡尘,闲情逸致的内涵不断衍变,其内容也被不断丰富,尽管琴棋书画、花鸟虫鱼等雅趣仍有相当广泛的拥趸者,但有些闲情诸如搓麻将“垒长城”、打扑克“斗地主”……等等,虽算不上雅趣却为大众所接受,为全民所喜好。此或许难登大雅之堂,但因其顺乎情理合乎民意而盛行于世,既充盈大众闲暇生活则必有其娱情怡性的魅力,如此看来,闲情逸致本来就是人们享受闲暇时情随所愿的兴致,无须人人喜好一致,亦无须强求大众追随文人墨客附庸风雅。 懂得生活艺术,就能寻到快乐的源泉,学会享受闲暇,就会让生命因此而灿烂。人生时时有闲情,生活处处有快乐。 2006.9.17. ※※※※※※ *闲挑灯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