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迁徙(3)
洞箫/文 就只是小半晌的时间,我把爸妈丢了,邻家大哥带我和弟弟到城墙上看鸟,回来,就不见爸妈了。到晚,弟弟开始哭闹,祖母拿了妈妈写的一封信给我。信是写在本子纸上的,妈妈说——恩生:爸爸妈妈带妹妹走了,你和弟弟跟着奶奶,要听话,不要惹奶奶生气,要好好带弟弟。妈妈也舍不得离开你们,要学会给爸妈来信,一月写一封,妈妈来信了,要读给弟弟听。再见,我的儿子。妈妈想你们。 看了信,我哇的哭了,对奶奶喊,奶奶,我爸妈不要我了!我爸妈不要我了!弟弟哭的更惨,他的嗓子已经哭嘶哑了。奶奶也流泪了,她说,恩生,你是哥哥,你再哭,弟弟咋办?妈妈还交待你要带好弟弟的。我只有不哭了,背起弟,哄他去找妈妈。 我背着弟在街头转悠,累了,歇歇再走。后来,弟终于睡着了。 以后的三、四年,弟弟成了习惯性哭夜,开始的半年,入夜就哭,流老长的泪,让人看着心酸,他不再说要妈妈了,他知道要也没用。再往后,他常常夜半爬起来,对着墙,哇哇痛哭,哭得伤心伤意,千般劝解都没用,再好吃的东西摆在面前,他看都不看。弟的夜哭一直到了六七岁,他那时瘦的像麻秆,奶奶没办法,说一个小娃儿,天天夜里伤心,有什么法子呢? (前些天,看到益姣写的《轻易不要生别离》,当时就泪下如注,想到我的弟弟,在他幼年的时候,曾经是怎样的伤痛,好在,他已记不起了。) 在祖母的老屋,我和弟渐渐大了。祖母的老屋只有一间,带了个小偏厦,作为灶房。幸好还有个小院,长一棵葡萄,遮一片阴凉。偶尔听祖母说,原来的房子大着呢,解放了,给政府作了米厂。 我因为弟弟,不能太想爸妈,可是至少有三年之久,我每天都做同一种梦,总是在梦里回乡,而且在梦里把自己掐的生痛,说是真的回家了。但是,没有一次是真的,醒来,我悄悄的眼泪汪汪。我知道很难见到我的爸妈,因为我隐约的听姑和祖母谈起,父亲出事了,父亲被关进不允许出来的地方。 后来的那些年,真的是很艰难,祖孙三人没生活费了,靠叔、靠姑接济,慢慢的度日如年。我和祖母去打过柴、捡过菜,拾过麦穗、遛过红薯,反正只要能挣口吃的,都干。祖母是个小脚,晚上回来脚痛的钻心,可她从不说一句怨言。我常想,那些年,如果没有祖母我们咋办?我们会不会做街头的弃儿,去流浪四方。 祖母是一个行善的人,户口簿上别人先给她登记的名字就叫兴善,后来她对别人说本来叫国珍的,这才改了过来。她一辈子不吃牛肉,仅因为她做过一个梦,说她的亡母变作一头牛与她讲话。她还有一个规矩是大年初一一整天(24小时,又叫一对时)水米不沾,她可以为儿孙把饭菜做好,也可以给来客斟茶倒水,但她自己绝不沾唇。为什么,就为她在青年军的大儿死后,她求菩萨保她余下的子女岁岁平安。三十的深夜,哪怕寒气侵人,她都要在屋外露天给菩萨叩头上香,后来破四旧,不敢了,但这一天不吃饭的规矩却一直坚持。 1975年我下学了,进了一家街道工厂,第一个月我拿了18元钱给祖母,祖母高兴地哭了,嘱我买点营养品给父亲寄去,那时,他已被关了六年。父亲有信给我,说就给他寄一块红烧肉吧,寒冬腊月,也不会坏。 可是,父亲没有吃上我寄的红烧肉,因为邮局不让寄。后来,没等到我去看他一眼,突然地就接到通知,说他因为急性肝病,死了…… 爸爸死了,我对弟弟说,他很茫然,这一回他没哭,他已经丁点儿都记不得爸爸了。 1978年我祖母去世,葬在随州乡下,我弟在坟头哭的死去活来,15岁的他身子瘦小,他用双手在坡上刨土,一捧捧堆到祖母坟上。他后来哽咽着对我说,哥,我们没有奶奶了。是的,打小,我们离了父母,今天,我们又没有了奶奶,我们是这世上的孤儿了。 我哭倒在祖母的坟前了。 1990年,我搬离了老屋,在老屋,我住了23年,在这里度过童年、在这里走过青年、在这里娶妻生子。这里有我的辛酸,这里有我的牵记,走吧,迁徙,我不要这太多的悲凉! |
欢迎光临
交友须带三分侠气
做人要存一点素心
----------------
相约[幽梦帆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