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迁徙(2)
洞箫/文 山村里突然热闹起来了,最记得是全镇人集中送一个叫田心红(就在那天改的名字)的女子,据说那女子被选中上北京去见毛主席。那一天真是热闹,老老少少都涌到镇上了。我跟着一帮大孩子们混打羊皮鼓,在人群中穿梭,捡地上没炸响的爆竹。北京有多远我不知道,但县城我是知道的,天麻麻亮从我们这里走,翻山越岭,过了清江,黑定之前可以走拢,大人们说,有百十里路呢。 接着又有热闹了,经常会有人被拉到四乡里游行,戴着纸糊的高帽子。离我保姆家不远的一个山村里,住着一位年迈的婆婆,人们说她是比利时教堂里的嬷嬷,至于这个嬷嬷有什么不好,我不知道,估计别人也不知道,但这个嬷嬷也被游行了。我保姆似乎对嬷嬷很同情,因为嬷嬷曾经为这一带很多山民治过病。 这些热闹起初与我们家没多大关系,父亲母亲依旧各忙各的事情,但似乎不久就有了不好的征兆,有段时间,爸妈把我送到保姆家,好长一段时间不让我回去。我竟然毫无怨言,正好和保姆那个小村里的一众伙伴,在一起玩疯。其实小孩子还是长了心眼的,有回妈妈到保姆家来,和保姆在一起小声说话,被我看见了,妈妈居然红了眼圈,保姆玉伯也像是流了泪。 打从那天,我心里就有了沉甸甸的感觉,担心家里会出什么事情。 那是1966年的秋天了,那年的中秋,是我九岁的生日,但那些日子我一点也不高兴,因为我看到有关爸妈的大字报了,那文字很刺眼,说我母亲是美女蛇,是里通外国的特务,还说我外祖父是什么死有余辜;至于父亲则是资本家的小开,又是什么什么的孝子贤孙。总之,一夜之间,我几乎都不敢住在这个家里了,我对爸妈的这种“头衔”不知是信呢,还是不信?多年以后,我们这里某县政协邀我写个关于我外祖父的材料,我才彻底弄清这其中的原委。 爸妈的日子肯定是难过了,很多时候,我们三兄妹都是呆在保姆家,保姆家的姐姐那时出嫁了,她的儿子也死了,孤身一人的保姆一门心思就扑在我们身上。那些日子总是很凄惶,没来由的就想,万一我们没有了爸妈咋办?六岁的妹妹和三岁的弟弟浑然不知忧愁,该乐则乐,该哭则哭,只有我成了满腹心事的小大人。 1967年元旦过后,爸妈决定我们一家人回老家去,老家在哪儿,我没有一点这方面的概念,我以为我就是山里人。母亲说,我们的老家在很远很远的襄樊,我们先要走出大山,才能坐上汽车,然后坐轮船、坐火车,总要好多天才可以到家吧。 要走了,去向我的保姆辞行,保姆流着泪给我们做饭,我贴在保姆身边,说伯伯不要哭,我很快就回来的,保姆说伯伯没哭,是烟迷了眼睛。后来还来了一个妇人,抱着我的头瞅了又瞅,也是流了长串的泪,妈妈和她打招呼,劝她莫哭,她呜呜咽咽地走了,等过了二十年,我才知道她是谁(以后我会另文写这位妇人)。 九岁的我跟在爸妈的身后,翻山越岭走出了大山,到我们乘车来到巴东,已经是三天后的一个傍晚。 别的我都记不起了,只记得二天早上我们从那高入云天的江堤往江边下,我手里拿着的一个吹气的塑料鸭子,一不小心,飞了。眼看着那鸭子飘呀飘呀,晃晃悠悠的就朝大江飞了去,瞬间,它被激流卷走了。我的心一下子空落落,仿佛我的童年,也随着这只鸭子漂走了,再也不回头。 我没有料到,此一去,我与三岁的弟弟和父亲成了永诀,而我们再见到母亲,已过了整整十年! |

交友须带三分侠气
做人要存一点素心
----------------
相约[幽梦帆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