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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桥 夜两点,我又被一个反复了许多年的梦所惊醒。 故乡青石小桥的一头,寒风吹拂着奶奶如霜的白发,手杖支撑着她颤颤微微的身体,放学了的我,背着鼓鼓囊囊的书包,向她欢快地扑去,可一声“奶奶”刚喊出,奶奶却“莜”地不见了…… 惊魂梦醒,窗外夜色昏沉。一轮寒月,悄然高悬碧空。滴落的泪水, 再次濡湿了我头下的枕巾。 记忆之门在无眠之夜缓缓洞开。我知道,奶奶早已走的非常遥远了, 远的那个世界我无从去探视。她就从我梦中故乡的那座小桥上走过,在锡金箔和花圈拥紧的哀乐中,踏着桥下河水中那个倒栽的蓝色太阳,化成了风中的蝴蝶和伤痛的眠歌。而许多年没有走远的,只是我一颗怀念的心。 故乡的那座青石桥已很古老,古老的桥下有潺潺的流水。水韵悠长,如诉如歌,我用心轻轻地,从河底打捞出那生命里永不枯竭的记忆。 我不知道,奶奶的童年,是爱坐在窗前绣花,还是一个爱疯癫着野跑的丫头,六十多年岁月的间隔,我无从眺望。只朦胧地知晓,她的生命和上个世纪一同开始,娘家是一户殷实的人家,模样也长的俏丽俊美。然后,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从村头的那座小桥上走来,嫁给了脾气不太好,日子也并不富有的爷爷。九个儿女有四个被贫穷所吞咽,余留的五个,成为了她“三寸金莲”下的劳累奔波。村中的小桥,是奶奶终身生命的守侯。守侯着她生命里繁衍的像土豆一样的子孙,竟无从知道那小桥的远处,还有更为精彩的世界。 我的童年,在奶奶干瘪的手上,被摇晃成一首快乐的歌谣。只有一岁多,我便和奶奶住在了一起,在她慈爱的怀抱里,我的娇弱和幼稚,皆化成了月光下的一支小夜曲。而今,在我生命的每寸肌肤上,依然余留有奶奶儿时抚摩我的丝丝余温…… 但奶奶真的从村头的那座小桥上走远了。我的呼唤和哀伤,难以留住她辞别的脚步。我再听不到她将“庆大霉素”,总叫成“大庆霉素”的可笑;我再不能扶她回到七十年代末,在那个铸管厂的小礼堂里,看那部十四寸黑白电视所给她带来的惊奇;我再不会于每天沉睡的半夜,感知奶奶将我散落的长发,兜回枕边的那份温馨。她说,长发不兜回床上,灵魂就会顺着床沿边溜走…… 今夜月儿明亮,四周寂静无声。人们说,在这样的夜晚,会有灵魂出没招摇。那么,从青石桥上走远了的奶奶,你可不可以从我的梦中走来,让我轻轻地问你一声:奶奶,在那边,你过的好不好?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