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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安顿好小俊，馥梦很累了，回到家，把浴缸放满热水，洒几滴香精油，舒舒服服地躺在浴缸里，闭上眼睛，一会就眯眯忽忽的睡着了。 荷荷挽着一个高大的男人走进一个豪华的酒店，她穿着黑色晚礼服。这是一袭长及足踝露胸露背的长裙，腰身卡的很好，荷荷好美呀！ 她与那个男人走进餐厅，坐在一张餐台边。侍者端来两份牛排，两杯红酒，两份汤，两份甜品。他们在一起吃饭、说笑。荷荷眉飞色舞，好开心。 突然，一个胖女人朝他们走去，走到跟前，端起一杯红酒朝荷荷泼去，荷荷没防备，她的眼睛被酒刺激得睁不开，脸上挨了那女人一耳光。等荷荷睁开眼，对面与她一起吃饭的男人和那个打她的女人都不见了，荷荷孤零零的站在宽敞的餐厅里，咬着唇，眼泪在眼里打转……忽然餐厅的顶棚裂开，风刮了进来，好冷呀，豆大的雨滴啪啪打在荷荷脸上，她浑身都淋湿了，晚礼服贴在身上，瑟瑟发抖…… 荷荷，荷荷，我和沁韵来救你了，他们是什么人呀？那个女人为什么欺负你呀？荷荷，荷荷…… 馥梦醒了，发现自己睡在浴缸的冷水里，啊？仔细想想刚才的情景，哦，又做了一个关于荷荷的梦！难道她在阴间还在受别人的欺负吗？馥梦想想好怕，赶紧擦干身子，穿上衣服。走出浴室，扑哧扑哧打了两个喷嚏。 她连忙吃了感冒药，捂到床上。一闭上眼睛，荷荷的脸又出现了。她侧身打开床头柜，想拿出那本荷荷的笔记本继续看，但每次去拿荷荷的笔记本时，心里都一紧，伸出的手总是要停在空中一会儿，她怕摸到那本曾经被荷荷摸过的、滴过泪水的本子。她吸了口气，拿出荷荷的笔记本，翻到上次看到的那里，接着看起来。 在张老板家的这份家政服务员的工作我是坚决不要了！发生了这种事情，我这样的打工者，除了辞工，还能怎么样呢？ 当我提出结算工钱的时候，没想到张太太双手往腰里一叉，大声骂道：你这个不要脸的东西！你还想要工钱？我想他们欺人太盛了！我荷荷可不是随便被人欺负的！我大声告诉她：到底是谁不要脸你知道吗？你还是把自己的男人管好吧，你这个傻女人！我就是要工钱！你们不给，我就去告你们，你走着瞧吧——不管我告你们有没有结果，反正我是一个外地来的打工的，闹起来看到底是谁的脸上不好看？哼！ 张太太没想到一贯听话的我居然敢这么与她对抗，吓得跌坐在沙发上，气的说不出话来。张老板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叠钞票甩给我，钞票洒了一地，我不想捡起来，这是对我荷荷的侮辱！但想到这是我应该得到的，我不要就便宜他们这些小人了，我决定捡！我一定要捡！我弯下腰一张一张捡，我的心在流泪，人与人应该是一样的，他们凭什么欺负我？！我听见张太太阴阳怪气的笑声，还有张老板的怒吼：快点捡，捡完了快滚！ 我捡完最后一张钞票，跑进我住的工人房，三下两下收拾了我的东西，塞进我的旅行包，冲出了张家的大门。 我在暮色中走着，我到哪里去呢？环顾四周，高楼林立，霓虹闪耀，车流如潮。这个城市真美啊！可是，这里没有我的家！ 我在喧嚣的大街上走着。 去旅社吗？又要花钱！我来这里花了路费，没找到工作前吃住又花去一些钱，现在挣到的本来就不多，我现在不能乱花钱啊！那我能去哪里呢？ 走着走着，我想起了火车站。对，先去火车站候车室对付一夜！ 抱着我的旅行包，我在火车站候车室的椅子上挨了一夜。 天蒙蒙亮的时候，我的头脑突然异常清醒。我想，今天我首先要做的就是找到我的饭碗——工作，没有工作我就无法生存；有了工作，我就什么都不怕了。 可是，我怎么才能找到工作呢？多少高学历的人到了这里都找不到工作啊！我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那些匆匆忙忙的旅客，觉得他们个个都是与我争饭碗的人！我有点想回去了。 我坐在椅子上，仔细地思考我应该何去何从：我是继续留在这个既复杂又陌生的城市好还是回到我熟悉的家乡好呢？ 一个瘦小的男孩抱着一搭报纸在候车室里叫卖，他走到我跟前，说：阿姨，买份报纸吧！我愣了愣，猜他可能是跟着来打工的大人到这个城市里来的。我问他：小朋友，你几岁了啊？他说：七岁！我心里一紧。我又问：是外地来的？他点点头。我掏出钱，买了一份报纸，拿在手里，却并不想看它。 看着男孩离去的背影，我的宝贝儿子小俊瘦小的身子恍惚出现在我的面前，我的可怜的孩子，他一定天天看着村口那条路吧？是不是还想着小时候去过的公园和那些玩过的玩具？ 我想起我来南方前去乡下看望儿子时向他许下的诺言：挣了钱回去接他到城里和妈妈一起住，在城里上学，和妈妈永远不分离。 我的耳边再次响起儿子稚嫩的声音：：妈妈，我想回到我们城里的家去！ 想来想去，觉得还是留在这个城市里继续找工作好些，毕竟这里的薪水水平高于家乡，我如果咬紧牙关撑下去，总会找到一份工作的。要不了几年，我儿子的梦想就能实现了！ 我看着那些打工模样的男人、女人，想，他们都不怕，我怕什么？我又想起那个卖报纸的男孩，觉得他的爸爸妈妈真的很了不起，拖儿带女的也敢往这里闯！我心里有点信心了：比起那个卖报纸男孩的妈妈来，我的困难小多了——毕竟，我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我荷荷不是遇到困难就逃跑的人！ 对！现在就去找工作！ 我两脚一蹬，站了起来，突然眼前一黑，幸好被旁边的一个旅客扶住，才没有摔倒。我重新坐在椅子上，感到两只脚发麻并且锥心的疼痛。那位旅客说：是来打工的吧？我点点头。他说，悠着点，别太急！身子垮了就什么都完了！说完跑着赶火车去了。我坐了一会，等脚好些了，慢慢地走出火车站候车室。 我买了四个包子边吃边往人才交流中心赶。我想，这次我要到工厂去工作。 我在人才交流中心门口看到橱窗里贴了很多招工广告。我发现有个电器厂的工作和待遇还可以，就走进交流中心去找这家工厂招工人员谈。 招工人员看了我的履历表，又问了我一些最普通的问题，当场就表示录用我了！ 天呀！天！我荷荷今天的运气这么好？天，我是多么高兴啊！我又有工作了！我又有工作了！要不是不好意思，我要大喊出来了！ 我跑出交流中心大门，在街上乱跑，没有目的地。我就这么跑着，跑着，反正今天没班上。直到跑累了，才看着自己的行李——一个装衣服的包，才想起我已经从张家出来了，还没有找到住的地方。我停了下来，我跑不动了。 我找到一家信息公司，问有没有出租的房子。工作人员问我要租什么样的房子，我说能住就行，房价越低越好。工作人员说有间地下室价最低，你住不住？我连忙说，我住，我住！ 我去看了那间地下室：房子很小，很潮湿，光线不好。但是我想，反正我只是要找一个睡觉的地方，这里能睡就行了。就这样，我一天内将工作、住房都搞定了。我感到我荷荷实在是太能干了！ 有了工作，我头上那片天就塌不下来了！我和儿子小俊就有希望了！嘻嘻…… 我详细的记下我在这里的经历，有一天他长大了，我会拿给小俊看，让他懂得生存的艰辛，懂得人活着就要不怕吃苦的道理。 馥梦看到这里，打心眼里为荷荷喝彩，不愧是天不怕地不怕的荷荷！一丝欣喜在心里一闪而过，可是，只是瞬间的欣喜，因为，她马上想到——荷荷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她闭上眼睛，仰面躺在床上，让自己稍稍平静一点，但还是平静不下来，她起身到厨房煮杯咖啡，端进卧室，喝了一口，把咖啡放到床头柜上，打开荷荷的笔记本接着看。 今天第一天上班，我五点半就醒了，我知道千万不能迟到！我梳头、洗脸、用小锅煮了一碗昨晚的剩饭吃了。 走进厂大门，我看见很多步履匆匆的打工妹。我主动问一个打工妹装配车间在哪里，她很热情的指给我看，说正好她也在那个车间上班，又问我是哪里人，什么时候来这个城市的，我都告诉她了。她说叫娟子。我告诉她我叫荷荷，我们就这样成为了朋友。 我们每天工作12个小时，没有加班费。每天下班后，我累的只想睡觉，连饭都不想吃。上了五个月的班，我觉得工厂不应该不给我们加班费。 这天下了班，我就对娟子说出自己的想法。我说，娟子，我们去给厂里提意见吧。娟子问提什么意见啊？我说：让厂里给我们发加班费！娟子看了我一会，突然大笑起来，而且止不住。我不明白，这有什么好笑的？我按住她笑得不断摇晃的肩膀，问，这有什么好笑的？娟子，你不笑了好不好啊？娟子好不容易止住了笑，喘着气，弯着腰，手捧着肚子，说，荷荷，你玩笑开大了哦！你以为你现在还在原来的厂里上班吗？这里没有什么发加班费的规矩！我们的意见在厂里那能算意见吗？你以为以前没人提过这意见吗？告诉你，我们这种情况不是我们一个工厂有，也不是我们一个城市有！提了有谁当回事啊！？唉，荷荷呀荷荷，你要是还想继续干下去，你就别多事、给自己惹麻烦了知道吗？ 我很吃惊！我们是人！国家有《劳动保护法》，而且我们是妇女，国家还有这方面的保护规定！这些工厂老板怎么能不遵守法律法规呢？我不信！我要提提意见看，大不了不让我干了我走人，没什么大不了的，天无绝人之路——我荷荷饿不死。 我乘上厕所的时候独自去了厂长办公室。 站在厂长办公室门口，我想起娟子的劝阻，心里还是有一点害怕得罪了厂长把工作弄丢了，现在找个工作多么难啊！我想了又想，心想人家能当厂长那政策法规水平应该还是有的，我礼貌的敲门，厂长在里面喊请进。我就大着胆子进去了。我简单的把《劳动保护法》和国家关于妇女保护的法规说了，然后才把自己关于加班费的想法说出来。厂长一直面带笑容看着我，端坐在大班桌前，认真地听我说话。等我说完，他说，好，你提的好！你的意见我会拿到办公会上讨论的，很快就会有答复，你放心吧，谢谢你对工厂的关心。我对厂长点点头，说，谢谢！走出他的办公室。 一走出办公楼，我高兴的疯跑起来，我太高兴了——要知道我荷荷这次可不是光为了自己提意见啊，我是为了所有的工人！工人排队领加班费的情景展现在我眼前。我为全厂工人立大功了！我飞跑进车间，告诉娟子我的胜利。娟子听了，长叹一口气，说，好样儿的，荷荷！不过，你等着被解雇吧！ 为什么解雇我啊？我们是有合同的！我没违反合同，谁敢解雇我？解雇我我告他！我问娟子，娟子说：合同对厂里来说，是约束工人的，对我们这些打工的来说，基本上可以说是一张废纸！我问娟子为什么？娟子不再说话，只摇头。 果然，不出一个星期，我被叫到办公室，一个主任告诉我：因为你出的次品超过了规定，你被解雇了。 我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我还想问点什么，可是他已经告诉我：快去财务室结算工资吧，我还有事。 我想不通，厂长那天态度蛮好嘛，不会是为了我提意见的事情吧？我的工作从来很尽心尽力，从来没受过批评，怎么忽然次品就多了呢？我告诉娟子，我只说了几个法律法规的精神，我又没说要去告工厂。娟子说，还用你说明白去告他们？平时这么聪明的荷荷你怎么这么笨哩？叫你别去提意见你偏要去提，这下好了吧——把自己的饭碗弄丢了！ 我又问娟子，那为什么厂长不当面否定我的意见而要使这个黑？娟子说，别人那是工作方法，懂吗？说完，又长叹一口气，说，姊妹，我代表全厂工人谢谢你了，真的！不过，荷荷，现在工作不好找，你以后做事可要多动脑筋啊！能忍还是忍吧！ 就这样，我荷荷再一次失业了。 馥梦想这个荷荷啊荷荷，到哪里脾气都是不得改的。她虽然心疼荷荷再一次失业，但觉得荷荷没做错事情，心里佩服她，同时又为她着急。 夜色深了，她还想继续看下去，可是眼皮很重，她想到第二天还要上班给病人看病，休息不好明天头昏脑胀开错了药，那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情！ 她把荷荷的笔记本放进床头柜，关灯迷迷糊糊的睡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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