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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下岗后的沁韵每天早上6点起床，为老公和儿子准备早餐：今天是白粥小馒头煎鸡蛋，明天是火腿肠牛奶面包，后天是清汤面芝麻糊……总之天天换着法儿去尽一个家庭主妇的本分。送走老公、儿子后收拾碗筷，打扫屋子。接下来是浇花、晾衣服（用夜电开洗衣机洗衣服节约）。再接下来是出门买菜。 出门前沁韵像以前上班时候一样认真的打扮一番：把头发梳理顺畅，薄薄的擦一层口红。她拎起手袋，穿起高跟鞋，款款下楼。 走出富华小区，她总是走错方向——朝原来上班的工厂方向走出好几百米才突然发觉自己走错路了，这时候她就要一遍又一遍的告诉自己：已经没班可上了，自己已经是一个家庭主妇了。才又折回来，往菜市场走去。到了菜市场她不慌不忙的挑挑捡捡，轻声细语的讨价还价，她有的是时间。真的要买的时候却觉得还没想好老公、儿子到底今天要吃什么，所以，当还好了价又不买时她就免不了要受摊贩的冷嘲热讽了：穿的这么漂亮装的这么有钱，连个菜都买不起！或者被吼斥一声：有病呀你？不买问什么价？走开走开走开些！要不就是被揶揄一句：你蛮有空是不是呀？是不是被包起来养着不用上班呀？每当这时候她的心就被狠狠的抽了几下，赶快逃离。所以，她往往在菜市场转悠半天也没买多少菜就回家了。 中饭只有她一个人吃，她做的很简单，她做饭的重点是晚餐。她12点多吃了饭，收拾完碗筷和灶台，就睡午觉，一觉睡到四点多，起来后头不梳脸不洗（她觉得反正不出门没必要弄这些了），择米淘米倒米下锅，择菜洗菜切菜炒菜，下午6点多，也许能等得到老公回家吃饭也许等不到，就和儿子吃晚饭。 吃晚饭的时候儿子忽然望着沁韵说，妈妈你怎么越来越丑了？这一问非同小可，沁韵瞪大眼睛摸摸自己的脸，立刻站起身跑进洗手间去照镜子，我没有变丑啊，我还是原来那个样子嘛，这个臭小子！再仔细看看，才发现自己头发蓬乱脸发黄。这一发现使沁韵的心淅淅沥沥下起雨来，雨水沉到心底，汩汩的往上冒，从眼角刷刷的漫出来。自己还不到三十岁呀！不到三十岁就失业了！儿子看到妈妈老在洗手间不出来，就在门外大喊妈妈妈妈你怎么了？我再不说你丑了你出来吧！沁韵擦干泪出来，摸着儿子的小脑袋，勉强的咧开嘴笑了一笑。 她老公望启每次回家都很晚，要么干脆不回家。以前沁韵生气了会责问他为什么总是这么晚回家，没回家就要问他在什么地方睡的。望启总是装笑脸陪不是，有时还会买点小礼物讨好讨好老婆，可是现在她不敢问了，因为，有一次她试探的说了一句老公你最近很忙吗，就惹来望启一阵训斥：你管这么多做什么？你反正一天到晚没事干，我不忙你和儿子吃什么穿什么？！说完还鄙夷的歪了歪嘴角。从那以后，望启回家早还是回家晚，无论望启回家不回家，她都不敢吱声了。这种时候她深深的感受到了经济不能独立人格难以独立的滋味。 这样的日子过了半年，沁韵实在不想这么下去了。她觉得她还年轻，她能劳动，她要出去找工作。这时候望启又不愿意了，他眼睛瞄着电视机嘴里叼着香烟，在吐出一个缓缓上升的烟圈后，慢慢的宣布——你不用出去找工作，我养得起你，你在家里我和儿子随时都有碗热菜热饭吃，你就在家里。再说，你能做什么呢？ 沁韵说这不是你养不养得起的问题，这是另一个问题。是个什么问题？你能有什么问题？ 人格问题、尊严问题！ 我们之间有这些问题吗？你没病吧？哈哈…… 是你有病！ 沁韵以为自己曾在工厂当过出纳找工作会很容易，不料连着往人才交流中心跑了一个月都没有着落，她有些灰心了。 下午三点，她走出人才交流中心大门，感到从未有过的失落，难道自己真的成了被社会抛弃的人吗？ 她不想马上回家，去了天街咖啡馆。要了一杯卡布基诺，望着这杯咖啡，伴着萧萧《时间没有等我》悠悠的旋律，任思绪随着它缠绕、分散、纠集，让时间悄悄从指尖溜走。 她在思索自己到底能做点什么事情呢？起身离开的时候，看到儿时的伙伴——王婆婆的孙女红红和两个女人走了进来。胖胖的红红哈哈的笑着，全然不顾这里不是菜场商场而是咖啡馆，当她发现沁韵在这里时大声问，咦，沁韵，你一个人呀？一个人怎么喝咖啡啊？沁韵不明白为什么一个人就不能喝咖啡，没吱声，只对她笑笑，道声拜拜。拜拜什么呀，沁韵，急什么呀才四点，你不是没上班了吗？现在回家做饭也太早了嘛，来来来，坐坐坐，今天我请客。沁韵拗不过她只好坐下来。 一落坐，红红就充分显示自己富婆的阔气，不问别人想喝哪一种咖啡，吃哪一种点心，反正赶最贵的点：咖啡要极品蓝山，果盘要最大的，点心点了一大桌。沁韵看见红红白胖的两只手上戴了五只戒指，不觉皱皱眉，心想红红你还是那么俗呀，闷闷的坐着。 吃的喝的安排停当，红红发话了，沁韵呀，你最近都在做些什么呀？沁韵说没做什么。哦，有个不用劳累又能赚钱的事情你想不想做呀？沁韵想世上哪儿有这等好差事呀，没理她。真的哟沁韵，你想不想做呀？你说什么事吧？炒股啊！我们几个都在炒股哩，哈哈，而且，炒股还有一个最大的好处就是——不寂寞。沁韵抬起头望着红红，心想炒股哪里是一定能赚钱的事情，而且更不是不用劳累的事情，还扯上什么不寂寞，炒股和寂寞挂得上吗？语无伦次！红红呀红红永远都上不了档次。我说沁韵，你一个人在家里多寂寞哟，我们炒股又能有滋有味地打发日子又能赚钱，多好！有好事情我还是一定要告诉你的，我们几十年的朋友呀！沁韵想再不说句话就有些不近人情了，就问，那你说炒股与寂寞是怎么挂上的哩？这呀，因为我们本来可以在家网上交易，但是我们就是不这么炒，那样的话一是一个人在家寂寞，二是免得让老公觉得我们没班上瞧不起我们。那你们在哪里炒股呀？沁韵听到免得让老公觉得我们没班上瞧不起我们这句话，觉得红红的话有必要听下去。急忙追问，你快说呀你们在哪儿炒呀？大户室！红红昂首挺胸答道，我们在那里可以交流炒股经验，能听到各种新的信息，还可以聊天，当然就不寂寞了哦。她说完朝沁韵认真的点点头。沁韵想红红的话有道理呀，确实有道理，哎，终于有事情可以做了，心里顿时高兴起来，她很干脆的表示——明天就加入她们的炒股队伍。 第二天沁韵把家里的存款和自己的私房钱全都转到证券公司做了保证金，在红红的指导下开始了她的炒股生涯。每天看看屏幕敲敲键盘，聊聊天，日子过的确实轻松。股市上午九点半开市下午三点休市，也不影响给老公和儿子做饭。沁韵觉得终于在这个社会上找到了自己的位置。红红说股市低靡了几年，是抄底建仓的最佳时机，应该满仓操作。沁韵就毫不犹豫的照着做了。只短短三天，沁韵就赚了一笔。在食指轻点卖出两个字时，她心里那个爽呀——不光是赚了钱高兴，更主要是觉得自己又是一个有用的能跟上时代的女人了。老公望着别处把一叠钱甩在她面前的情景从眼前一闪而过，哼！神气什么？不把我放在眼里？搞错了没有？沁韵自言自语的说，就像望启站在她跟前一样，脸上的笑意一朵菊花似慢慢绽放开来。她乘胜追击又买进了两只股，而且满仓。红红说，对！就是要乘火搞事！ 可是，股市比天变的还快，一天，两天，三天，四天，五天——一个交易周过去了，两个交易周又过去了！怎么这股票涨起来像老马爬坡跌起来像泥鳅坐滑滑梯哩，红红？沁韵有些顶不住了。没关系，股市就像大海，有涨就有落，没事儿！说这话的时候红红的声音远没有她以前那么高亢激扬。股市就这么一跌再跌，跌得心发慌跌得人发毛。如果不等钱用也罢，恰恰沁韵该交社会统筹保险费了，她不想向望启要，她不愿意看他的脸色。可是，怎么办呢？看来不找他要是不行的了。 望启果然没好气——家里又不是没钱，怎么又要钱？这个要字在沁韵的耳朵里格外刺耳，觉得自己在他的面前就像个要饭的。唉，现在是不是要饭的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赶快要到钱交保险费。沁韵咬咬牙，把炒股深度套牢的事情说了出来。什么？你，你，你竟敢私自作这么大的主？！望启一耳光扇过来，像一道闪电，落在沁韵的脸上，沁韵的眼前冒出几颗晶亮的星星，腿跟着软了，糨糊一样瘫坐在地上。 望启一声大吼：你给我听着，你怎么把钱弄没的就给我怎么把钱找回来！说完轰的摔门而去，一个月没回家。 沁韵当然不能割肉，她套的太深，只好把心事告诉了表姐，馥梦毫不犹豫就借钱给沁韵交了保险费。沁韵是从来不向人借钱的，虽然馥梦是自己的表姐。从拿到这笔钱的第一秒钟起，沁韵就下定决心无论做什么事情只要能尽快把借来的钱还了。 她又开始了自己能做什么的思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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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平凡人生 生活的错综复杂与迷离。 问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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